这天下午，他再次来访，神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肃和正式。他没有带任何礼物，也没有寒暄，直接对我发出了邀请。
“Vivian，”他开门见山，眼神灼灼，“我长话短说。巴黎银星餐厅，你知道吧？”
我心头一震。那是巴黎最新晋升米其林三星的餐厅，以其大胆的创意和精湛的现代法餐技艺闻名，是无数厨师梦寐以求的殿堂。主厨埃里克·杜兰德更是被誉为新生代法餐的领军人物之一。
“我知道。”我点头，心中隐隐有了预感。
“埃里克是我的至交。”marco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餐厅的甜品主厨下个月即将离职，前往纽约发展。他现在急需一位有能力、有创意、能扛起三星餐厅甜品台大梁的继任者。”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向他推荐了你。他看了你在‘云端’的资料，以及我描述的你在‘老林菜馆’展现出的对味道的理解和掌控力，他非常感兴趣。他愿意为你提供一份合同，邀请你加入‘银星’，担任甜品主厨。”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我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巴黎。米其林三星。甜品主厨。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是一个巨大而炫目的漩涡，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吞噬。那是我曾经奋斗过、憧憬过的地方，是职业厨师生涯中堪称顶级的舞台之一。放弃“云端”回到青川镇，我曾以为自己已经割舍了那份对星光熠熠的向往，但当这样一个机会毫无征兆地砸在面前时，内心深处被压抑已久的某些东西，还是不可抑制地剧烈翻腾起来。
看到我震惊失语的样子，marco放缓了语气，带着理解和诱惑：“Vivian，我知道你热爱这里，热爱你父亲传承下来的这份事业。但你不觉得，你的才华被困在这一方小镇餐馆里，是一种浪费吗？‘银星’能给你的，是国际化的视野，顶级的团队，无限的创作自由和资源，以及……真正站在世界美食之巅的机会。那里才是你应该闪耀的地方。”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染力：“跟我回巴黎吧，Vivian。那里有我们共同的记忆，有更适合你施展的广阔天地。你可以将东方的智慧和这里的风味融入现代法式甜品，创造出真正独一无二的作品。这不仅仅是份工作，这是一个能让你的名字被世界记住的契机。”
他描绘的蓝图太过美好，几乎击中了每一个有追求的厨师内心最深的渴望。世界舞台，顶级资源，名望……这些我曾经无比看重的东西，此刻被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拒绝？我凭什么拒绝？接受？那青川镇呢？老爸老妈呢？刚刚步入正轨的“老林菜馆”省城分店呢？还有……陈默呢？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将我紧紧缠绕。我下意识地看向四周，苏琪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前厅，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而陈默……我目光搜寻，发现他正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口，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他并非无动于衷。
他听到了。他全都听到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我需要时间考虑。”
marco似乎预料到我的反应，他宽容地点点头：“当然，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给你订机票，我们一起回巴黎见埃里克。”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混合着势在必得和一种近乎拯救者的姿态，“Vivian，别让自己后悔。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说完，他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前厅，心乱如麻，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海啸。
世界的舞台……巴黎的星光……
这些词汇在我脑海里疯狂盘旋，与青川镇的炊烟、老爸的咆哮、后厨的油烟、陈默沉默却坚实的陪伴激烈地碰撞着。
我该怎么办？
“薇姐……”苏琪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你……你不会真的要去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陈默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没有看我，也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走到我身边，拿起我放在柜台上的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递还给我。
我低头一看，他打开的是一个航班查询页面，上面显示着三天后从省城飞往巴黎的航班信息，经济舱和商务舱的价格赫然在列。
“从省城飞巴黎，直飞航班耗时约12小时30分钟。根据近期数据，商务舱票价波动区间在到人民币之间。”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分析不同航空公司的准点率和座椅舒适度数据。”
我抬起头，撞进他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没有愤怒，没有挽留，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理性。
他这是在干什么？用数据帮我规划离开的路线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又酸又痛。我宁愿他像以前那样吃醋，那样别扭地宣示主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静地为我分析离开他的最佳方案。
“我……”我想说什么，却再次语塞。
陈默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转身，径直走向后院。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和决绝。
苏琪看着陈默离开，又看看失魂落魄的我，急得跺了跺脚：“这叫什么事啊！薇姐！你清醒一点！那个marco他就是个……就是个……”
她“就是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显然也被这“世界的舞台”给震慑住了。
我靠在冰冷的柜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marco的这一招“杀手锏”，太狠了。他直接瞄准了我职业生涯最深的渴望和曾经未竟的梦想，让我瞬间方寸大乱。
而陈默的反应，更是让我心如乱麻。应，更是让我心如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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