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陈锐心事重重地走进了熟悉的小区。
绥园中的光怪陆离,十王司武弁的呵斥,与剑魂的再次失散……这一切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他心头,尤其是剑魂的沉寂,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面对浮烟那种诡异的存在,没有剑魂的指引,他深知自己毫无胜算。
现在,他只想回到那个狭小却熟悉的房间,一个人静一静,或许……再尝试呼唤一下老师。
他用钥匙轻轻打开家门,预想中父母争吵的声浪并未扑面而来,屋内出乎意料地安静,只有电视机里播放着音量调得很低的夜间新闻。
然而,这种安静反而让陈锐感到一丝不同寻常。
他换好鞋,正准备蹑手蹑脚地溜回自己房间,目光却瞥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影。
是他父亲。
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瘫在沙发里看手机或者打盹,而是坐得有些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微微用力。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陈锐身上,那眼神复杂,带着一种陈锐很少见到的……审视和忧虑。
“回来了。”父亲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陈锐应了一声,脚步顿住,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坐。”父亲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
陈锐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了下来。沙发对面的电视机屏幕光映在父亲脸上,明暗交错,让他那张常因劳累而显得麻木的脸,此刻竟透出几分沉重的严肃。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新闻主播平稳无波的声音在低声回荡,报道着某个遥远国度的经济波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父亲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嘴唇几次翕动,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只是默默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燃。陈锐注意到,父亲夹着烟的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种沉默比争吵更让人难受。
陈锐如坐针毡,无数念头在脑中飞转:是异常调查局的人找上门了?
还是赵总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或者……父亲发现了那张藏起来的银行卡?
就在陈锐几乎要忍不住主动开口时,父亲终于将那根未点燃的烟重重地按在了烟灰缸里,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陈锐,那眼神不再浑浊,而是带着一种属于父亲的笨拙却锐利的穿透力。
“小锐,”父亲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你……最近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
陈锐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强作镇定,垂下眼睑。
“爸,你说什么?我能犯什么事?”
“别跟我装傻!”父亲的语气陡然加重了几分,但并非呵斥,而是带着一种焦灼。
“我是你爸!我还没老糊涂到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语气重新变得低沉。
“你最近……变化很大。身上总是带着伤,说是体育课摔的,骑车撞的,可哪能天天摔天天撞?你当你爸是傻子吗?”
“还有,你那个同学,姓王的老板……之前那几千块钱,我就觉得不对劲。什么样的电脑程序,能让一个高中生赚几千块?现在这社会……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父亲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定着陈锐:“我跟你妈是没什么本事,赚不到大钱,家里条件是差,让你在学校里可能也抬不起头……这些,爸都知道。”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愧疚和疲惫。
“但是,小锐,”父亲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
“钱的问题,是我们大人该操心的事!再难,爸跟你妈,也会想办法扛过去!你还小,还在读书,你的任务是学习,是走正道!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因为钱,就去动什么歪心思,走上犯罪的道路啊!”
“那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你明白吗?”
父亲的话语很朴素,甚至有些词不达意,没有大道理,只有最朴实的担忧和告诫。
他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不堪的手,紧紧攥着膝盖,指节泛白。
陈锐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心中五味杂陈,有被误解的委屈,有秘密无法言说的憋闷,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暖流般冲刷过心田的酸涩感动。
他从未听过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在这个家里,争吵是主旋律,冷漠是常态。
他习惯了被忽视,习惯了独自承受。
可原来,父亲并非对他漠不关心,只是那份关心被生活的重压和笨拙的表达方式所掩盖,藏在了那些细微的观察和此刻这沉重无比的担忧里。
他知道,父亲想象不到什么岁阳,十王司以及其他超凡力量,他能联想到的最坏情况,无非是儿子为了钱去参与了打架斗殴、偷窃抢劫,甚至更糟。
这份基于现实认知的、最深沉的担忧,比任何拷问都让陈锐感到沉重。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安抚父亲,想编造一个更合理的谎言。
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父亲那双充满血丝写满焦虑和期盼的眼睛,最终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爸……我知道。我没……没干坏事。钱……我会处理好的。”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承诺。
父亲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最终,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紧绷的肩膀也垮了下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行了……去睡吧。记住爸的话,走正道,比什么都强。”
陈锐如蒙大赦,又像是背负了更重的枷锁,默默地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隐约听到客厅里传来父亲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叹息。
背靠着冰冷的房门,陈锐缓缓滑坐在地。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有些事根本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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