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在死寂的稻妻城上空，轰然炸开！
天领奉行家主——九条孝行？！
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某种情理之中。
主广场上，短暂的呆滞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什么？九条大人？！”
“胡说八道！九条大人对将军大人忠心耿耿，怎么会……”
“可……可是，她是愚人众的执行官啊！她为什么要……”
混乱。
极致的混乱。
怀疑，震惊，愤怒，茫然……各种情绪在人群中疯狂交织。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刺向了广场前方，那个穿着天领奉行高级制服、此刻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微微发抖的身影——九条孝行。
九条孝行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女士那句话，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凿进了他的心脏。
他想张嘴反驳，想怒斥这个至冬妖女血口喷人。
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天守阁的方向。
他期望看到将军大人对他投来信任的眼神，或者，至少是对那个妖女话语的质疑。
然而。
他看到的，只有御座之上，那位雷电将军人偶，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的、闪烁着危险雷光的眼眸。
那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清理掉的、无关紧要的物品。
一股寒意，从九条孝行的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天守阁内。
女士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锁定在九条孝行身上的、属于神明的冰冷视线。
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是她这场“影后级”表演，最精华的部分。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那种“被欺骗的悲愤”更加浓郁。
她向前一步，然后在雷电将军的面前，单膝跪地，姿态放得极低，表现出了一个“幡然醒悟”的外交官，面对神明时应有的虔诚与卑微。
但低垂的眼眸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快意。
“将军大人明鉴！”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通过某种巧妙的方式，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我，至冬国外交使团执行官，代号【女士】，罗莎琳·克鲁兹希卡·洛厄法特，今日在此，以我个人的名誉与对契约之神的信仰起誓，我接下来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她抬起头，眼圈竟然真的有些发红，声音里充满了“屈辱”与“悔恨”。
“我等至冬使团，秉承女皇陛下旨意，远渡重洋来到稻妻，本意是与贵国幕府进行友好通商，建立平等互惠的关系。”
“然而……然而我们一到离岛，就受到了勘定奉行柊慎介大人的……‘热情接待’。”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让“热情接待”四个字，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他利用职权，以远超常理的税率和层层关卡，盘剥我至冬商人，并暗示我们，只有‘合作’，才能获得正常的贸易资格。”
“我们本着息事宁人、促进交流的态度，选择了忍耐和有限的合作。”
“但之后，我们接触到了天领奉行的九条孝行大人。”
说到这里，女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要挟”的愤怒。
“他！九条孝行！以协助推行‘眼狩令’、维护将军大人‘永恒’国策的名义，主动找上了我们！”
“他承诺，可以为我们提供踏鞴砂的废弃工厂作为场地，可以调开那边的守卫，甚至可以……协助‘甄别’和‘输送’一些对眼狩令心怀不满的‘危险分子’，作为我们新型‘装备’的……测试对象。”
“他声称，这一切都是为了更高效、更彻底地执行您的意志，清除所有可能动摇‘永恒’的不稳定因素！”
“我们……我们被他描绘的‘宏伟蓝图’所迷惑，被他口中‘为了将军大人’的崇高理由所欺骗！”
女士的表演极具感染力，她将自己完全代入了一个“天真”、“轻信”、“最终良心发现”的悲剧角色。
“我们以为，我们是在帮助稻妻的幕府，巩固‘永恒’。”
“我们以为，那些被送来的士兵，只是在进行一种……新型的训练。”
“直到……直到今天！”
她猛地指向直播屏幕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
“直到我们看到直播里，那些被邪眼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稻妻士兵！”
“直到我们看到，因为我们的‘合作’，给稻妻的民众，带来了如此深重的苦难！”
“我才幡然醒悟！我们……我们都被骗了！被九条孝行和柊慎介这两个道貌岸然的国贼，当成了他们攫取权力、中饱私囊、甚至妄图颠覆稻妻的工具！”
“他们不仅蒙蔽了将军大人您，也欺骗和利用了我们对‘永恒’的敬畏之心！”
“看到稻妻因此陷入内乱，看到民众因此家破人亡，我……罗莎琳，心如刀绞，夜不能寐！”
女士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
她再次深深低下头。
“今日，我愿冒着背叛祖国、被同僚唾弃、甚至被将军大人您当场格杀的风险，也要站出来，揭露这一切！”
“我承认，我愚人众有罪！我们轻信，我们贪婪，我们助纣为虐！”
“但，这两个将国家公器私用，将神明意志曲解，将民众生命视为草芥的国贼——九条孝行！柊慎介！——才是这一切罪孽的真正源头！是稻妻身上最大的毒疮！”
她的指控，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将所有的责任，都完美地、逻辑清晰地，推卸到了两个奉行头上。
将自己和愚人众，则塑造成了“被蒙蔽的从犯”和“最终幡然醒悟的举报者”。
这份颠倒黑白的功力，堪称登峰造极。
广场上，已经有不少民众，被这番声泪俱下的“忏悔”和“指控”所打动，看向九条孝行的目光，变得更加愤怒和鄙夷。
而九条孝行，已经瘫软在地，面如死灰，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
女士直起身，从自己华贵的执行官礼服内衬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卷用火漆封好的文件。
她高举过头顶，呈向御座之上的雷电将军。
“口说无凭！”
“将军大人，这是我暗中收集到的，一部分九条孝行与我们往来接洽、下达指令的文书抄录副本！上面，有他天领奉行的官方印鉴，以及……他本人的亲笔签名！”
“这，就是铁证！”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
主广场上空，那巨大的直播屏幕，画面猛地一切！
一个显然是位于天守阁内部某个隐蔽角度的镜头，被瞬间打开。
镜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精准迅速地向前推进，给出了女士手中那卷文书，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巨大的——特写！
文件被展开了一角。
上面那些关于“人员输送”、“场地提供”、“保密要求”的文字，清晰可见。
而最下方，那枚代表着天领奉行最高权威的赤红色家纹印章，以及旁边那个力透纸背、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签名——
【九条孝行】
——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占据了整个屏幕！
“轰——！”
看到那个签名的瞬间，整个稻妻城，仿佛又经历了一次无声的爆炸。
所有质疑的声音，所有残存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而在人群的最前方。
那位一直以将军的意志为最高准则，以忠诚与耿直着称的天领奉行大将，九条裟罗。
她呆呆地仰着头，望着屏幕上，父亲那熟悉的、曾教导她要“正直忠义”的笔迹。
她身体里，某种支撑了她全部信仰和人生的东西。
发出了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后。
轰然。
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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