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老机床厂三号仓库的爆炸现场,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塑料烧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化学试剂混合的怪异气味。黑色的烟尘如同死亡的纱幔,悬挂在扭曲的钢架和焦黑的断壁残垣之间。
陆延昭与沈墨池戴着防护面具,踏过满地的狼藉。消防队员已初步扑灭明火,确认现场无二次爆炸风险。
“爆炸中心点在这里。”现场指挥指着仓库中央一片尤其狼藉的区域,那里原本的水泥地面被炸出一个浅坑,周围散落着扭曲的金属支架、烧毁的电路板和玻璃器皿的碎片。
沈墨池蹲下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焦黑的碎屑。他注意到一些未完全烧毁的特制耐高温玻璃残片,以及几段融凝后又凝固的、颜色特殊的金属导线。
“这不是普通的爆炸物。”沈墨池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更像是……实验设备因人为操作失误或预设程序过载而引发的爆燃。”他指向几处特定的燃烧痕迹和金属熔融状态,“看这里,能量释放集中且剧烈,符合高压反应釜或类似精密容器失控的特征。”
陆延昭的目光则投向那面被熏得乌黑、却依旧清晰可见红色喷漆字迹的墙壁。
「礼物喜欢吗?下一个,在哪里?」
字迹张扬,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不是仓促留下的,而是在爆炸前,从容不迫的预告。
“他算准了我们会找到这里,”陆延昭的声音冰冷,“所以提前布置了这场‘谢幕’。这里不是他的藏身之处,只是一个被抛弃的、用来挑衅我们的舞台。”
对废墟的深入勘查持续了数小时,取证人员尽可能收集一切可能残留的证物。但所有人都明白,以周清风的谨慎,能留下的实质性线索恐怕微乎其微。
就在陆延昭部署力量,准备扩大对周边区域的搜索,并重新审视所有与周清风相关的人际网络时,一个意外的通讯请求接入了他的频道。
是交警指挥中心。
“陆队,打扰了。刚刚接到一起非正常死亡案件的报告,地点在城北的镜湖公园。初步发现有些……不同寻常,考虑到近期你们在查的系列案件,觉得有必要向你们通报。”
“不同寻常?”陆延昭心头一凛。
“是的。死者为男性,被发现漂浮在镜湖近岸的芦苇丛中。但奇怪的是,尸体面部表情呈现出一种极其僵硬的、类似微笑的状态,与溺亡者的常见表情差异很大。而且……发现尸体的公园保安声称,在案发前夜,似乎看到过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行为有些古怪的中年男人在湖边徘徊。”
微笑的尸体?深色风衣的中年男人?
这几个关键词,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了陆延昭的神经。
周清风的“下一个”,难道这么快就出现了?而且,地点从室内转向了户外,手段似乎也有所变化?
镜湖公园已被先期赶到的辖区派出所民警拉起了警戒线。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湖面氤氲着湿冷的水汽。
死者已被打捞上岸,放置在岸边的防水布上。那是一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性,穿着普通的休闲装,身体因浸泡而有些浮肿。然而,最引人注目的,确实是他脸上的表情——
嘴角不自然地向上牵扯,露出过多的牙龈,眼角的肌肉也僵硬地堆叠着。那不是一个愉悦的笑容,更像是一张被无形的手强行固定出的、充满诡异和痛苦的面具。
与赵快乐脸上的笑容,神韵极其相似,却又似乎少了那份极致的“欢愉”,多了几分水汽浸泡后的阴冷与僵硬。
沈墨池戴上手套,在尸体旁蹲下,开始了初步尸表检验。
“男性,年龄约三十五至四十五岁,尸斑浅淡,指端皮肤皱缩苍白,符合溺水特征。但……”他的镊子轻轻撑开死者的口腔,又检查了眼睑,“口腔及鼻腔内有少量水草泥沙,但呼吸道深处的泡沫并不典型。面部肌肉群呈现罕见的、高度对称性的痉挛固化……”
他的动作突然停顿,镊子尖端在死者微微张开的牙齿缝隙间,夹出了一小片极其微小的、不规则形状的透明薄片,在清晨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那不是水草,也不是普通的泥沙。
“这是什么?”陆延昭问。
沈墨池将薄片放入证物袋,对着光线仔细观察,眉头微蹙:“看起来……像某种特殊的聚合物薄膜碎片,质地很脆。需要回去做成分分析才能确定。”
与此同时,对死者随身物品的检查也在进行。他的钱包还在,里面的身份证显示他叫张伟,一名普通的公司职员。手机进水已无法开机。没有明显外伤,没有搏斗痕迹。
一个普通的市民,为何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死在清晨的公园湖边?他脸上的笑容,与周清风的神经制剂有关吗?那片奇怪的薄膜又是什么?
张伟的社会关系被迅速排查。他的人际网络简单,工作稳定,家庭和睦,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会与二十年前的木偶剧团或是周清风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他的妻子在辨认尸体时哭得几乎晕厥,反复强调丈夫没有任何精神问题或自杀倾向,昨晚出门散步前还一切正常。
“他不是预定目标。”陆延昭在返回市局的车上,对沈墨池说出自己的判断,“周清风的下一个目标,应该还是与旧剧团有关的人。张伟……可能只是一个测试品,或者是一个偶然的误伤。”
“测试品?”沈墨池沉吟道,“测试他新的投毒方式?或者,测试他在户外环境下,那种制剂的效果?”
“有可能。”陆延昭目光沉凝,“公园环境开阔,监控稀少,人流复杂,比室内更难追踪。他在进化他的手法。”
回到法医中心,沈墨池立刻对那片透明的薄膜碎片进行了紧急检测。结果很快出来——那是一种高渗透性的水溶性聚合物薄膜,常用于某些特殊药物的缓释包裹。
“如果周清风的神经制剂被包裹在这种薄膜里,”沈墨池分析道,“投入水中,薄膜会在一定时间内溶解,缓慢释放内容物。受害者如果恰好在那时饮用或接触了湖水……”
这解释了他们没有在张伟体内直接检测到高浓度毒素的原因,也解释了为何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和“淡化”——通过水体扩散和薄膜缓释,剂量和效果都可能被削弱了。
周清风不仅在挑衅,他还在不断地调整、升级他的犯罪工具。
他将致命的“笑容”,从封闭的房间,带到了开放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公共空间。
下一个被选中的“木偶”,会是谁?而那个真正的“下一个”目标,此刻是否已经收到了无声的预告?
镜湖的涟漪尚未平息,更大的阴影,已笼罩整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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