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尽头,一座被酸雾与岁月削去顶盖的废弃矿井,如同被掏空内脏的巨兽骸骨,幽暗地横亘在铅灰色雾霭里。周凡踩着已与碎石冻结在一起的锈蚀铁轨,背包里装着聚落凑出的、接触不良的简易探照灯与一叠边缘卷曲的辐射试纸——胸腔内,鲲种的低语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持续回荡,那是一种混合了渴望与指引的明确脉冲,将他引向这片“金属腥味最浓”的未知区。
入口处,辐射计量仪的指针即跳至橙区上限,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与金属氧化物混合的刺鼻气味。周凡刚深入百米,黑暗深处便骤然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咔嗒”声——是噬铁蚁群。它们个体仅有拳头大小,但覆盖全身的外壳却泛着冷硬的钨钢光泽,锋利的口器不断滴落着透明酸液,在地面蚀出缕缕带着恶臭的白烟。
第一波蚁群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悍然扑来!酸液溅射在骨甲上,立刻响起剧烈的“滋滋”声,伴随刺鼻焦糊味,骨甲表面瞬间被蚀出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凹点。周凡急速翻滚后退,骨刃横扫,却只斩落最前方的几只。更多的蚁群如同活的金属潮水,层层叠压而上,它们的目标明确——啃噬一切蕴含金属与钙质的物体,包括他的骨刃与骨甲。
范围技【骨刺地突】猛然炸裂,灰黑骨刺自地面突起,瞬间贯穿了十数只噬铁蚁,酸性的血液四处飞溅,在岩壁上留下坑洼;精神层面的【念锥】接连激发,将数只即将扑到面前的个体精准“钉”在岩壁,使其短暂僵直。然而,蚁群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同伴的死亡与血腥味反而刺激了它们,攻势变得更加疯狂无序。
骨甲在酸液的持续腐蚀下,重量明显减轻,防御力急剧下降;腕上的计量铃持续震动,发出警告——储能从12.7单位飞速跌至7.1单位,精神疲惫度指针跃上黄区上限。这是一场纯粹消耗的、令人疲惫的烂仗。
顶着压力艰难推进至矿脉最深处,辐射计量仪的指针已逼近红区下限。在洞穴中心的岩缝里,一株约半人高的辐射菌株赫然矗立,其伞盖与菌丝呈现出奇异的流动金属光泽,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效率,疯狂富集并转化着周围的金属元素——这,正是此地矿物品位极高的根源。
就在此刻,鲲种的低语骤然高涨为轰鸣,情绪由明确的“渴望”瞬间转为近乎霸道的“渴求”,这股源自血脉本能的冲动如此强烈,甚至短暂盖过了他依靠木雕与冥想来维持的理智节拍。周凡强压下直接将菌株吞噬的冲动,榨取最后能量,再次架起一道【骨刺地突】屏障,将再度涌来的蚁群死死挡在菌株十米之外。
当他终于用骨刃小心翼翼地将菌株连根切下,封入特制的铅盒后,从聚落方向,竟隐隐约约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如同豆子爆开般的枪声。
心中微沉,他加速返回。途中遇到一名气喘吁吁赶来报信的民兵——原来,部分噬铁蚁被矿洞深处的血腥味吸引,分流出一股,袭击了聚落边缘的储藏棚。虽被民兵们合力击退,但突如其来的袭击已在民众中点燃了不安,抱怨声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
“他倒是找到了宝贝,却把怪物的胃口引到了我们家门口!”
篝火旁,有人低声嘟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刺入周凡经过的脚步声里。
另一位老人吧嗒着空烟斗,幽幽叹道:“年轻人,力量是把双刃剑啊,小心别光顾着挥舞,割伤了自己人的手。”
老查理依旧在尽力安抚众人,递上净水,检查损失,但他眉宇间那道深刻的忧虑,却如何也掩藏不住了。
深夜,防空洞静室。
周凡将那片被腐蚀得几乎见骨、边缘翻卷的骨甲碎片摆在粗糙的桌面上,如同审视一场战役的冰冷勋章。他在记录本上,一笔一划地写下:
“行动记录:矿洞探索
战果:特异金属菌株x1,高品位伴生矿石样本若干。
代价:骨甲结构性损伤(中度腐蚀),能量储备消耗近半,聚落民众安全感下降,信任出现裂痕。
结论:个人资源需求≠群体庇护职责。二者需寻找平衡点,否则庇护所将自内部崩解。
待办任务:1优先修复并强化骨甲2研究并净化菌株,评估其用途3协助老查理稳定人心,以行动而非言语4重新评估后续探索模式,平衡风险与收益。”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静室的黑暗,仿佛能看见外面篝火旁那些惊魂未定、眼神复杂的脸。那跳动的火光,不仅映出了他们眼中的惊惧,也像一面镜子,照见他自己心底因力量与责任拉扯而产生的——第一道清晰裂痕。
他将那铅盒拿起,隔着冰冷的金属外壳,仍能感受到其中菌株散发的、引动鲲种共鸣的独特波动。他将盒子贴近胸口,让那份低语与自己的第二心跳再次同频。
这一次,它不再仅仅是力量的呼唤。
它像一块冰冷的试金石,既测试着菌株本身的价值,也无情地考验着他与这个好不容易建立的脆弱家园之间的关系。
矿洞深处的威胁,从未止步于怪物的獠牙。
孤狼在黑暗中,于此清晰地触摸到了——
那由信任编织的绳索上,出现的第一丝欲断的纤维,与下一阶段进化所必需的、冰冷而沉重的金属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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