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麦田里。
不是废土上那种挣扎着生长的变异麦穗，是真正的小麦，金黄金黄的，每一株都饱满得垂下头。他能闻到泥土的腥甜，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服，胸口腹部的致命伤已经愈合，但留下的疤痕像一张扭曲的地图。
醒了？莉莉丝的声音从田埂传来，她扛着锄头，裤腿上沾满泥，像旧世界普通的农妇。
我睡了多久？周凡坐起身，感觉身体像被掏空。鲲种印记还在胸口，混沌色的纹路黯淡得几乎看不见。
三天。莉莉丝走过来，把水壶递给他，三天里，利维坦的肉体沉回深海，分裂的神性碎片降落到全球，苍穹殿炸了Ω熔炉，荒坂佣兵在沿海建了十二座灯塔，自由之火抢了七块碎片，现在自称新深蓝
她顿了顿：而地球本体……一直在加班。
周凡喝到嘴里的水差点喷出来。他想起Ω熔炉最后留下的那句备注——地球，从来不是慈母，它是个加班狂。
它说什么了？他紧张地问。
什么都没说。莉莉丝笑了笑，它只是在观察。像你观察辐射鼠，像老农观察麦子。
她弯腰拔起一株小麦，根茎上缠着蓝色的Ω粒子结晶：它发现，我的净化能力，和你的权限，结合起来，能种出真正的粮食。不是吃的，是信息粮。
什么意思？
意思是，莉莉丝将麦穗递到他眼前，每一粒麦子都是一个微缩的数据晶体，我们可以把废土的污染，转化成可读取的记忆。而这些记忆，拼凑起来，就是地球的病历本。
周凡接过麦穗，指尖刚触到麦粒，一股精神冲击就涌入脑海。
他看见了火星。
不是旧世界的火星，是现在的。红色星球表面，覆盖着Ω粒子结晶，像一层蓝色的霜。结晶深处，有城市的轮廓——不是人类的，是硅基的，由岩石和金属构成，每一座建筑都是活着的个体。
那是上一个被修正的文明，莉莉丝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们没挺过大灾变，被地球意识远程清洗了。尸体，就是墓碑。
周凡松开手，麦穗落地，火星的幻象消失。但他胸口沉寂的鲲种印记，突然发烫。
【检测到同源精神体，距离：0米】
他猛地抬头。莉莉丝身后，空气像水波般扭曲，一个半透明的人影缓缓凝聚。它穿着火种派基地的白大褂，面容模糊，但胸口跳动的心脏是由Ω粒子构成的。
是指挥官。
那个三天前在基地自毁，被利维坦吸收的老人。
仿品周凡，精神体开口，声音像电子杂音，我带来了地球的转正试题。
它伸出手，掌心浮现一枚星图残片——不是纸质的，是纯粹的能量，上面密密麻麻的光点，每一个都代表一个被修正的文明。
吞噬我，精神体说，你就能读取星图。然后你会明白，地球不是孤独的。宇宙里，有无数个，无数个利维坦，无数个。
而你，它凑近，Ω粒子心脏贴上周凡的额头，是第一个让执行者辞职的答题人。你的答案，被广播了。
广播？周凡的后背渗出冷汗。
是的，精神体开始透明化，像要消散，现在，全宇宙的监察者，都在看着你。
它们想学习，如何让文明带病生存。
也想看看，你这个病灶，能活多久。
话音未落，精神体主动投入周凡的吞噬漩涡。没有抵抗，是馈赠。鲲种印记瞬间饱胀，周凡的意识被拽入星图。
他看见了银河。
不是浪漫的银河，是墓碑的银河。每一颗恒星周围，都漂浮着Ω粒子云，云里是文明的尸体。有的被压缩成陨石，有的被展开成戴森球，有的直接冻成了量子冰雕。
它们都失败了考试，被本地利维坦清洗。
但有一颗星，是活的。
那颗星是蓝色的，像地球，但表面没有大陆，是一片完整的海洋。海洋里，浮着一座城市，由骸骨搭成。城市中央，有个和周凡一模一样的人，正在演讲。
周凡见了他的声音：
我们的周凡，证明了错误可以共存。现在，轮到我们，向全宇宙广播——
带病生存，是文明的基本权利。
画面戛然而止。
周凡跌坐在地，大口喘息。他吞噬的精神体，已经将星图烙印在他的鲲种印记里。现在，他胸口混沌色的纹路，变成了一片微缩的银河。
莉莉丝扶住他：你看到了？
看到了……他声音发颤，我不是第一个仿品。
全宇宙，有无数个我。
无数个废土。
无数个……考试失败的答题人。
他抬头看向天空，第一次发现，云层之上，有视线。那些视线来自火星的硅基墓碑，来自蓝星的骸骨城市，来自所有被修正过的文明。
它们在等待。
等周凡这个，用七十二小时的生命，给它们希望，或者绝望。
地球本体……周凡喃喃，它不是在加班，它是在……直播。
莉莉丝没说话，只是将另一株麦穗塞进他手心。麦穗里，是地球最后的低语：
别让我失望，孩子。
我失望惯了。周凡攥紧麦穗，鲲种印记爆发出不属于他的光芒——那是全宇宙仿品的共鸣。
他对着天空，对着那些视线，对着等待判决的亿万墓碑，说出了第四轮考核的最终答案：
去他妈的考试。
老子不玩了。
我要掀桌子。
天空裂开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裂开。Ω云层被撕出一道缝隙，露出后面的星空。但星空不是黑的，是蓝色的，像另一个地球。
一只眼睛，在星空中睁开。
地球本体，终于下班了，来看现场直播。
（第185章完）
周凡吞噬火种派指挥官的精神体，获得星图，发现全宇宙遍布被修正的文明墓碑，而地球正将他的带病生存理念向全宇宙广播。更恐怖的是，星空中睁开一只眼睛——地球本体亲自下场。周凡的掀桌子宣言，是直接挑战宇宙级规则。但他只有七十二小时生命，且全宇宙仿品的权限共鸣，意味着他成了所有失败文明的最后一赌。地球本体是会支持他，还是将他作为当场销毁？而莉莉丝塞给他的麦穗里，那句我失望惯了，究竟是自嘲，还是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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