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死队集结点设在峡谷防线后方的废弃钻井平台，这里曾是旧时代人类贪婪的见证，如今成了末日最后的跳板。平台中央的空地上，十二名战士呈半圆形散开，每个人的装甲都反射着黯淡的月光，像一排沉默的墓碑。
周凡走进圈子时，没有人敬礼，只是默默调整了站姿。这些人是他从三个势力里亲手挑出的——不是最强的，而是最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被混沌夺走过最重要的东西，所以不怕死。
荒坂，铁锤。周凡点名。
一个两米高的身影从阴影里站起，动力装甲级发出沉重的机械声。他没有摘头盔，只是沉默地抬起手臂，装甲内壁在探照灯下显出密密麻麻的铭牌——那是他带过的小队，三十七人，全军覆没在上次混沌兽潮里。铭牌用钢丝穿成链，像一串风化的牙齿，随着他的动作碰撞出细碎的、金属的哀鸣。
铁锤没说话，只是反复检查他的磁轨炮。枪管上刻着一个名字：山田凉子。那是他妹妹，死在Ω钻井平台的第一次勘探任务里。他没提过报仇，只是每次战斗前都会用大拇指摩挲那个名字，像在为它上膛。
自由之火，雷管。
一个瘦小的男人从弹药箱上跳下，手里攥着一张磨损严重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女人抱着两个孩子笑得很甜，背景是旧时代的公园，有绿树，有阳光。那种画面在废土上流传，会被当成神话。
雷管的手指在照片边缘磨得发亮，那是他熬过无数辐射夜的唯一慰藉。他负责爆破，喜欢把炸药当艺术品摆弄，每次布置完引线，都会对着照片说：丫头，看爸爸放烟花。
这次他带了足够的——三十公斤旧时代c4，混着莉莉丝调制的孢子中和剂。如果周凡失败，他会炸塌钻井平台，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埋进十七公里的深渊。
鲸落，灵眸。
最后站出来的是个少年，看起来不到二十岁，脸上还有没褪干净的稚气。他没有装甲，只穿着一身破旧的皮夹克，眼睛却亮得吓人——那是精神感应者的特征，瞳孔深处有淡蓝色的光在流转。
凡哥！他声音清脆，带着不加掩饰的崇拜，我会跟上你的！你的精神网……我、我研究过了，我能同步！
周凡看着他，想起自己刚逃出矿场时的样子。一样瘦，一样脏，一样觉得只要有力量就能吞下整个世界。他没打击少年的热情，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跟紧了，别掉队。
灵眸用力点头，后颈的接口处闪烁着微光——他为了这次任务，主动接受了荒坂的神经植入体改造，尽管那东西有30%的概率让人变成植物人。
还有问题吗？周凡环视众人。
没人开口。问题在废土上是奢侈品，答案通常用血写。
那就散了吧，明早五点，平台顶端集合。
战士们默默散去，各自找角落检查装备，或者对着某个物件发呆。铁锤的铭牌在夜风里响，雷管的照片在指尖翻，灵眸盘腿坐下，闭眼尝试接入周凡的精神网，结果差点被里面残留的腐化御主记忆碎片吓哭。
周凡独自走上平台最高处的了望塔。这里曾是钻井的控制室，玻璃全碎了，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他靠着一根锈蚀的钢梁，点起烟，望着远处太平洋的方向。
那里是混沌的心脏，也是莉莉丝标记的第七个节点。他们要在72小时内突入Ω钻井，摧毁七条能量主脉，然后……直面那个叫的东西。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没回头，知道是谁。
连接吗？莉莉丝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周凡点头，掐灭烟。两人并肩站着，没有肢体接触，但彼此的生命波动已经开始同步。
【生命潮汐】与【星穹霸体】第一次主动对接。
没有言语。言语在这种时刻太苍白。莉莉丝的意识像温柔的潮水，包裹着周凡千疮百孔的精神海。她见了那些腐化御主的记忆碎片，看见了Ω-7的基因序列，看见了周凡在吞噬时感受到的每一丝痛苦与恐惧。
她没有安慰。她只是把自己也沉入那些记忆里，和他一起承受。
周凡则见了她因逆向解析孢子而承受的精神撕裂，听见了她刻在骨子里的、对F级基因废料这个标签的愤怒，听见了她决定把自己变成炸弹时，心跳那一瞬的停顿。
那不是停顿，是恐惧。可她压下去了。
两人在静默中交换了所有情绪。冰冷的决心像冰层，覆盖在温暖的牵挂上。冰层很厚，足以承载整个世界的重量。牵挂很薄，薄到只是一句没说出口的活着回来。
连接持续了十七秒，然后莉莉丝主动切断。她脸色惨白，鼻血滴在衣襟上，但她笑了：
记住了，她转身离开，你的基因是Ω-7，但你的心跳，是周凡的。
她消失在楼梯口。周凡独自站着，感受着意识里残留的那点温度。他抬起手，按在胸口，那里暗金色的星纹下，肉瘤仍在蠕动，但频率慢了许多，像在沉睡。
他想起老查理的话：大家怕你，但也只能指望你。
那就再指望一次吧。他低声说，最后一次。
了望台下，铁锤的铭牌不再响，他对着山田凉子的名字，无声地说了句。雷管把照片贴身收好，躺在弹药箱上，像抱着整个世界。灵眸成功接入了周凡的精神网0.01秒，兴奋得满脸通红，在日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凡哥的精神海，好温暖，像太阳。
而太平洋深处，母巢的搏动，加快了。
第七次聚合，完成度73%。
正在等待它的孩子们归来。
有的归来，是为了埋葬它。
有的归来，是为了成为它。
倒计时，五十八小时。了望塔上，周凡独自抽完最后一支烟，烟蒂弹出窗外，坠入十七公里深的黑暗。
那里，是归途，也是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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