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废墟间格外清晰，混合着血液滴落在锈蚀金属上的轻响，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那是影爪兽留下的体液，带着一股辐射尘埃特有的 metallic 辛辣和有机物腐败的甜腻，令人作呕。
“铁臂，怎么样？”老金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他半跪在地上，快速检查着壮汉肩胛处那三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紫黑色，显然对方的利爪带有某种毒素或强辐射。
“死不了…”铁臂咬紧牙关，额头上冷汗涔涔，肌肉因剧痛而微微痉挛，“妈的，这帮畜生…爪子真毒，像有无数根针在往里扎。”他从牙缝里吸着气，努力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杨萤立刻从她的多功能工具腰包里取出便携式净化喷雾和生物凝胶绷带。“按住他，”她对老金说，然后熟练地清理伤口，喷上能中和常见生物毒素和抑制辐射粒子活性的纳米喷雾。凝胶绷带覆盖上去时，铁臂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但伤口的出血明显减缓，黑紫色也开始消退。
“暂时控制了，但需要进一步的医疗。我们的解毒剂不一定完全对症。”杨萤语气冷静，但眉头紧锁，透露出情况的严峻。她抬头，目光扫过周围狼藉的战斗痕迹和更远处那片令人不安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暗区域。“它们撤退了，但不代表不会再来。这种生物…有智慧，懂得协同伏击，甚至…像是在驱赶我们。”
黄凌靠在一根扭曲的钢梁旁，脸色有些苍白。刚才那一下，与其说是他主动感知，不如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致命危险的痉挛性反应。那一瞬间，脑海中并非清晰的图像，而是一种冰冷的、粘稠的“预感”，仿佛一块无形的寒冰擦着他的神经末梢掠过，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了杨萤。此刻，那股寒意仍未完全消退，在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像是过度使用了某种沉睡的肌肉。
“它们不是靠眼睛…或者说，不完全是。”黄凌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他努力回想着那瞬间的感觉，“更像是对能量流动的感知…我们的体温，装备的能量残余…甚至…”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甚至情绪波动？我不确定。但它们潜行时，周围的能量场…会变得‘模糊’，就像在水里滴入了一滴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之前的战斗，他那种未卜先知般的举动无法不引人注意。
“小子，你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队伍里另一个绰号“鼹鼠”的侦察兵忍不住问道，语气里混杂着惊讶和一丝疑虑。在烬土世界，任何异常都可能与危险的变异挂钩。
黄凌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贴身藏着的能量芯片。它此刻微微发热，像一颗小心脏般悸动。“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很模糊，时灵时不灵，而且…”他揉了揉额角，“…很耗神。”
杨萤凝视着他，理性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她想起在锈锚岛击退熔岩蠕虫时，他似乎也有过类似的表现，只是远没有这次明显。她回想起父母笔记里那些语焉不详的关于“能量亲和个体”的记录，一个猜想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可能是隐性脉者特质在高压环境下的应激觉醒。”她得出结论，语气更像是在分析一个机械故障，“你的神经系统或许对地脉能量的微观流动有极高的潜在敏感性，只是缺乏主动控制和解读的能力。那种‘模糊感’，可能就是能量场在你意识中的原始投射。”她顿了顿，补充道，“但这只是猜测。过度依赖这种不可控的感觉，很危险。”
老金替铁臂包扎好伤口，站起身，目光深沉地看了黄凌一眼。“烬土之上，能活下来的本事，就是好本事。不管它怎么来的。”他声音粗粝，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但现在，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杨工说得对，那些东西没走远。”
他转向鼹鼠：“能找出它们的老巢或者避开它们的路线吗？”
鼹鼠脸色难看地摇头：“难。这片区域辐射尘浓度异常，干扰太强，我的探测器范围被压缩得很厉害。而且它们移动几乎无声无息，留下的能量痕迹也很淡，混在背景辐射里很难追踪。更像…是它们在追踪我们。”
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了小队。明处的敌人并不可怕，但这种隐藏在阴影中、狡诈而致命的威胁，足以耗尽最坚强战士的意志。
“我们不能停留。”黄凌深吸一口气，压下精神上的疲惫感，站直身体，“研究所就在前面，我们必须拿到里面的数据。”父母的影像、锈锚岛濒临崩溃的屏障、魔蝎那深不可测的阴影，都在驱动着他前进。
“怎么走？”铁臂忍着痛问道，“硬闯过去？我们弹药和能量都不多了。”
黄凌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试图再次捕捉那种玄乎的“能量流动感”。头痛加剧了，像有细针在颅内穿刺。但渐渐地，在一片混沌的能量背景噪音中，他似乎能分辨出一些更“浓郁”或更“稀薄”的区域。那些影爪兽潜伏过的地方，残留着一种冰冷的、带着侵略性的能量惰性，如同污渍。
他睁开眼，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是巨大管道交错形成的狭窄通道，看起来更加幽深黑暗，但其能量场在他感知中却相对“平静”。“走这边。尽量轻，减少能量外泄。杨萤，能不能弄点什么…干扰一下它们对我们的感知？”
杨萤略一思索，从背包里取出几个小巧的装置。“环境能量模拟器，本来是做研究用的，可以小范围模拟周围环境的能量 signature，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我们的生物能量特征。但效果未知，而且持续时间不长。”
“足够了。试试看。”老金果断下令。
小队再次行动起来，速度放缓，脚步放轻，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杨萤启动了装置，一层几乎不可察觉的能量场笼罩住众人。黄凌打头，凭借那极不稳定的感知，努力规避着那些散发着“冰冷污渍”感的区域。
通道内部异常潮湿，滴落的水珠带着轻微的放射性，在头盔上溅开细小的荧光。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搏动着的菌类生物，散发出幽蓝的微光，提供了唯一的光源，却也显得格外诡异。
压抑的寂静中，只有脚步声、呼吸声和心跳声。每一处阴影都仿佛潜藏着利爪，每一次风吹过缝隙的呜咽都像是怪物的低语。
就在通道即将走到尽头时，黄凌猛地抬手握拳，示意停止。他脸色煞白，冷汗浸湿了内衬。
“前面…不对。”他声音干涩，“不是那些影爪兽…是别的…更…‘沉重’的东西。”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低沉、冗长的摩擦声从前方黑暗中传来，像是某种巨大而笨重的物体在拖曳前行。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比影爪兽的体液味道更加浓烈、更具腐蚀性。
通道尽头的微弱蓝光被一个庞大的阴影缓缓遮蔽。
那东西出现了。它几乎填满了前方的通道，体型臃肿不堪，像是由无数废弃物、生物残骸和凝固的粘液强行聚合而成的肉山。它的主体呈现一种腐烂的灰白色，表面布满鼓胀的、流淌着黄绿色脓液的囊泡和扭曲的、无法辨认原貌的肢体。没有明显的头部，只有在躯干上方裂开一道巨大的、不断开合的缝隙，露出里面层层叠叠、沾满粘液的利齿。它移动的方式是靠身下无数条细小、苍白的触须蠕动，拖动着庞大的身躯，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蚀骨种…聚合体！”鼹鼠失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它们…它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东西应该是待在能量淤积的垃圾场或者尸坑里才对！”
这庞然大物散发出的能量场，在黄凌的感知中如同一潭沉重、污浊、充满死亡气息的泥沼，几乎要让他窒息。它那巨大的口器开合着，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在贪婪地嗅探着活物的气息。
显然，杨萤的能量模拟器对这种依靠最原始吞噬本能行动的怪物效果甚微。
“后退！慢慢后退！”老金低吼着，举起了手中的重型扳手改装的冲击武器。
但已经晚了。那聚合体似乎锁定了他们，庞大的身躯猛地加速——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令人惊骇的速度——向他们冲来，那张巨口张开，足以将整个人吞下！
“开火！”
无需命令，所有的武器同时喷吐出火舌。能量光束打在它厚实的、粘液覆盖的表皮上，烧灼出一个个焦黑的坑洞，溅起恶心的汁液，却无法阻挡其冲势。实弹武器更是效果寥寥，子弹深深嵌入那肥厚的组织，如同石沉大海。
“没用！它的质量太大了！”铁臂忍着肩伤，用单手持枪射击，焦急地大喊。
聚合体猛地撞击在通道壁上，整个结构都在剧烈震动，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它的一条由废弃金属和骨头构成的“副肢”猛地扫向小队！
“散开！”
众人狼狈地扑向两侧。黄凌拉着杨萤滚进一个管道凹陷处，那巨大的肢体带着恶风从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扫过，砸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怪物的目标似乎不仅仅是吞噬，它的存在本身就在污染和瓦解周围的环境。它所过之处，墙壁上的发光菌毯迅速枯萎坏死，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锈蚀脆弱。
“必须过去！通道只有这一条！”杨萤在震耳欲聋的噪音和撞击声中喊道，她快速检查着手中的设备，“它的能量核心很混乱，但在胸腔偏下的位置！那里可能是个弱点！”
“怎么打？我们根本打不穿那么厚的防御！”鼹鼠一边躲避着飞溅的腐蚀性粘液，一边回击。
黄凌紧盯着那庞然大物，头痛欲裂，感知力在过度负荷下变得时断时续。但他能清晰地“看到”那怪物体内能量最混乱、最集中的一点，如同污浊泥潭底部的一个疯狂旋转的漩涡。
“需要…需要把能量打进那个点！”黄凌喊道，指向那个大致方位。
“我来制造机会！”老金突然吼道。他从背包里扯出最后两枚高爆雷管，“我吸引它注意，你们找准时机！杨工，给他能打穿那玩意的东西！”他指向黄凌。
“老金！”黄凌急道。
“别废话！这是命令！”老金眼神锐利，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冲了出去，对着聚合体的“面部”疯狂射击，同时将雷管奋力扔向那张开的巨口。
聚合体果然被吸引，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口器转向老金，试图吞噬那飞来的“食物”。
就在这一刻！ 杨萤迅速将一把造型奇特、枪管极长的脉冲手枪塞到黄凌手里，枪身尾部连接着一个能量电池。“这是原型机，超载模式！只有一击的机会！对准我标记的位置！”她手腕上的探测器射出一道细细的红色激光，勉强穿透粘液和腐肉，指向怪物胸腔下某处。
黄凌接过沉甸甸的枪械，那种冰冷的触感似乎与他体内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所有的精神，所有模糊的感知，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那一点上。世界的噪音仿佛远去，只剩下那个疯狂旋转的能量漩涡和那道微弱的红色光束。
枪械超载的嗡鸣声变得尖利。 他扣动了扳机。
一道极其凝聚、近乎炽白色的能量光束瞬间射出，后坐力让黄凌差点脱手。光束精准地没入杨萤激光标记的点，深入那厚厚的、污浊的躯体。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那聚合体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内部传来一连串闷雷般的爆炸声。它体表的囊泡剧烈膨胀然后接连炸开，喷溅出滔天的恶臭脓液。那道巨口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哀嚎，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着，然后如同山崩一般轰然倒塌，瘫软在地，不再动弹。只剩下残破的躯体还在微微抽搐，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腐败和辐射气息。
通道内陷入死寂，只有能量枪械过载冷却的嘶嘶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黄凌脱力地松开枪械，双手微微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股污浊能量漩涡爆开时的冲击感还在回荡。
老金从掩体后走出来，脸上沾满污渍，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走过来，重重拍了拍黄凌的肩膀，没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萤走上前，回收了那支过载报废的脉冲枪，检查了一下数据。“能量核心击破。干得漂亮。”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看向黄凌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重新评估，又像是看到了某种巨大潜力的雏形，以及随之而来的担忧。
他们越接近真相，所遭遇的危险就越是超乎想象，而黄凌身上那难以控制的力量，究竟是通往生路的钥匙，还是另一重灾难的开端？
眼前这座巨大的研究所废墟，在聚合体死亡后散发的恶臭和辐射中，沉默地矗立在通道尽头，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锈蚀和伤痕的墓碑，等待着他们去揭开其中埋葬的过往。而黄凌胸口的芯片，正持续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热量，与废墟深处某种东西产生着遥远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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