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狼的飞艇引擎轰鸣声尚未完全消散在锈锚岛的夜色中，黄凌便已转身，大步走向星火大厅。
他脸上没有任何达成初步合作后的轻松，反而像是卸下了一层伪装，露出了底下更加冷硬的决心。
疤脸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机械义肢在金属地面上敲击出规律的声响，如同为这凝重气氛伴奏的战鼓。
大厅内，灯火通明。
修复工作仍在进行，但核心区域已恢复了基本功能。
杨萤正带着团队分析血狼带来的部分关于深渊带近期异常活动的数据，试图从中找出更具体的规律或线索。
看到黄凌进来，她立刻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血狼信了多少？”
她直接问道。
“他信了威胁的存在，也信了我们掌握着关键情报。”
黄凌走到主控台前，调出锈锚岛及周边区域的详细地图。
“但他不信我们毫无保留。”
“公会不会满足于只当一个被动的信息接收者。”
“他们想要更多，想要在未来的博弈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几个被标记为能量异常活跃的区域。
“所以，他留下了这个。”
那是一份经过特殊加密的数据包，里面包含了公会近期在深渊带多个区域侦察到的、未被公开的异常能量信号源坐标，以及部分关于唤脉教派残党活动轨迹的推测路径。
这份“礼物”，既是诚意，也是试探。
试探锈锚岛是否有能力利用这些信息，也试探他们是否愿意分享后续的发现。
“我们需要尽快行动。”
黄凌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那些闪烁的光点。
“在这些信号源消失或者被其他势力占据之前，搞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
“是‘编织者’的其他前哨？是阿雅可能留下的痕迹？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杨萤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马上组织侦察小队，优先探查距离我们最近、能量信号最强烈的几个点。”
“不。”
黄凌摇了摇头。
“这次，我亲自去。”
杨萤和疤脸同时看向他，眼神中都带着不赞同。
“你的伤还没好利索，而且你是首领，不能轻易涉险。”
杨萤反对道。
“正是因为我是指挥官，才必须亲眼去看，亲身去感受。”
黄凌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们对‘编织者’的了解太少，对深渊带的变化感知也太迟钝。”
“仅靠数据和报告，无法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深邃的黑暗。
“我能感觉到，地脉的躁动越来越不对劲。”
“那种被‘梳理’、被‘驯化’的感觉，正在加剧。”
“我必须知道，地面上发生了什么，才能理解地底下正在经历什么。”
他体内那与地脉共鸣的能量，此刻正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正随着地脉能量的流动，扎进他的感知。
这感觉，比之前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不安。
见黄凌心意已决，杨萤知道再劝无用。
她深吸一口气。
“你需要什么支援？”
“一支精干的小队，疤脸带队。”
“装备要最好的，尤其是防护和侦察设备。”
“另外，把我们从‘编织者’数据里破译出的那个短距离空间扰动探测器带上，或许能用上。”
黄凌快速下达指令。
“给我两个小时准备。”
杨萤立刻转身去安排。
疤脸则咧嘴一笑，活动了一下机械义肢。
“早就等着了。”
“这次非得揪出点大家伙不可。”
两小时后，一艘经过改装、强化了隐形和防御能力的中型突击艇，悄然驶离了锈锚岛。
艇上除了黄凌和疤脸，还有四名经验最丰富的侦察兵和一名精通设备操作的技术士官。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位于锈锚岛西北方向约一百五十公里处的一个能量信号源。
根据血狼提供的数据，那里的信号强度在近期出现了三次不规律的峰值，每次持续数小时，随后又陷入沉寂，模式与已知的深渊生物活动或自然能量喷发均不相同。
突击艇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谨慎穿行。
驾驶员是疤脸的老部下，技术精湛，总能找到相对平稳的路径，避开最危险的湍流和辐射尘暴。
黄凌坐在舱内，闭目养神，大部分心神都沉入对周围能量环境的感知中。
越是远离锈锚岛，那种地脉被“侵蚀”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冰冷的、非自然的能量脉络，如同隐形的蛛网，依附在狂暴的地脉能量洪流之上，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其本质。
两个小时后，突击艇抵达目标区域附近。
这是一片由无数小型浮空岛残骸和巨大磁性岩石构成的复杂空域，能量乱流尤其猛烈，可视度极低。
“降低高度，启动被动传感器，扫描信号源具体位置。”
黄凌下令。
突击艇如同灵活的游鱼，潜入一片巨大的、如同肋骨般交错的浮空岛残骸阴影中。
被动传感器开始工作，小心翼翼地捕捉着周围的能量信号，避免主动探测可能引发的注意。
几分钟后，技术士官报告。
“发现信号源！位于三点钟方向，约五公里处，隐藏在一个大型残骸的内部结构中。”
“能量签名……确认，与数据包中记录一致，非自然，带有……微弱的空间扭曲特征。”
空间扭曲特征？
黄凌精神一振。
这与他之前的某个猜测吻合。
“靠近，保持隐蔽。”
突击艇再次启动，利用残骸的掩护，缓缓向目标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传感器传回的图像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嵌入在巨大金属残骸内部的、约莫房屋大小的不规则结构体。
它的表面覆盖着一层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伪装层，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其材质并非自然金属，而是一种带着细微幽蓝纹路的黑色物质。
与K-7区前哨的外部材料，有几分相似，但规模小得多，结构也更简单。
“是‘编织者’的小型观测站？还是能量中继点？”
疤脸盯着屏幕，压低声音。
“不清楚。”
黄凌摇了摇头，目光锐利。
“但它在工作。”
他能感觉到，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能量，正从那个结构体中散发出来，与地底深处那庞大的主锚点遥相呼应。
仿佛一个神经网络末梢的感应器。
“准备登陆侦察。”
黄凌站起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
“小队分为两组，一组在外围警戒，一组随我进入残骸内部。”
“注意，任何情况下，不得主动攻击该结构体，除非遭遇直接攻击。”
“我们的目标是获取数据，不是摧毁。”
命令被迅速执行。
突击艇在距离目标残骸数百米外的一处隐蔽凹陷处悬停。
黄凌、疤脸以及两名侦察兵穿上具备基础能量抗性的外骨骼装甲，利用钩锁和喷气背包，悄无声息地滑向那个巨大的金属残骸。
残骸内部阴暗、潮湿，充满了金属锈蚀和某种有机质腐烂的混合气味。
他们沿着扭曲的通道小心前进，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结构中发出轻微的回响。
根据传感器指引，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嵌入残骸深处的黑色结构体。
靠近之后，更能感受到它的非自然。
表面光滑冰冷，触摸上去没有任何温度，那些幽蓝色的纹路仿佛有生命般，在内部缓缓流动。
结构体没有任何可见的门户或接口，浑然一体。
“怎么进去？”
一名侦察兵低声问道。
黄凌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掌心缓缓贴近结构体的表面。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含攻击性的感知能量延伸出去，触碰那些幽蓝纹路。
就在他的能量与纹路接触的刹那——
嗡！
结构体表面的幽蓝纹路骤然亮起！
一股冰冷的扫描波瞬间掠过黄凌的身体！
“警报！”
疤脸立刻举枪，另外两名侦察兵也迅速寻找掩体。
但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扫描波只是一闪而过，结构体表面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恢复了原状。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检查。
与此同时，黄凌的脑海中，接收到了一串极其短暂、破碎的、非语言的信息流。
……坐标……状态……稳定……
……能量纯度……提升百分之零点零三……
……未授权接触……记录……低威胁……
信息流戛然而止。
黄凌猛地收回手，脸色微变。
“首领，怎么回事？”
疤脸警惕地盯着结构体，问道。
“它……它把我当成了一种……低威胁的环境变量，记录了下来。”
黄凌沉声道。
“它在持续不断地监测周围环境，并将数据，包括地脉能量的‘纯度’变化，发送回某个地方。”
“这确实是一个监测点。”
“而且，它似乎对地脉能量被‘纯化’的程度非常关注。”
这印证了他的猜测。
“编织者”不仅在汲取地脉能量，更在密切监控着“驯化”的进程。
“能截获它发送的数据吗？或者找到它的数据接口？”
黄凌看向技术士官，后者正尝试用便携设备靠近结构体。
“不行，首领。”
技术士官摇了摇头，脸色难看。
“它的数据传输方式我们完全无法理解，不是电磁波，也不是常规的能量信号，更像是一种……基于空间本身褶皱的共鸣传递。”
“接口也找不到，整个结构体像是个完整的黑箱。”
黄凌点了点头，这在意料之中。
“收集所有能收集的环境数据，尤其是它周围的空间曲率和能量场变化。”
“然后，我们撤退。”
继续停留已经没有意义，反而可能增加暴露的风险。
小队迅速而有序地撤离了残骸，返回突击艇。
就在他们即将登艇的瞬间，黄凌猛地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残骸深处的黑暗。
他体内那与地脉共鸣的能量，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带着一丝熟悉气息的波动。
那波动……很像是阿雅之前散发出的，那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灰色能量的余韵。
非常淡，几乎被“编织者”监测点的冰冷能量场所掩盖。
但黄凌捕捉到了。
“等一下。”
他叫住了正准备启动引擎的驾驶员。
“扫描那个方向，深度扫描，用我们带来的空间扰动探测器。”
他指向残骸深处，那波动传来的方向。
技术士官虽然疑惑，但还是立刻执行。
新型探测器的功率开到最大，对准黄凌指示的区域。
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不稳定的空间扭曲信号。
那信号与“编织者”监测点的稳定波动截然不同，它飘忽不定，时隐时现，仿佛风中残烛。
“这是……？”
技术士官惊讶地看着信号。
“一个……临时的空间褶皱？或者……一个极其不稳定的传送门残迹？”
黄凌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阿雅消失时，密室里留下的那个稳定的空间奇点。
这个残迹，是否与她有关？
是否是她曾经到过这里，或者……试图从这里离开时留下的？
“记录坐标，标记这个信号。”
黄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这是我们找到的第一个，可能与阿雅直接相关的线索。”
虽然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余烬，但在这片被“编织者”阴影笼罩的黑暗森林中，却像是一颗指引方向的星辰。
突击艇引擎启动，载着收获与新的疑问，悄然返航。
来时的路，似乎因为这一丝微光的出现，而变得不再那么黑暗。
星火虽微，终可燎原。
而寻找阿雅，阻止“编织者”的道路，似乎终于显现出了一丝模糊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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