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发现,自从火麟飞这个“灾星”降临,他的王城正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方式变得……吵闹。
以往,修罗王城是肃杀而沉寂的。暗红色的天光下,只有兵甲摩擦的铿锵和巡逻队伍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连交谈都压得极低,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动作都跟上!出拳要有力!对!就是这样!”——这是火麟飞在广场上,带着一群原本面容冷硬的修罗守卫,练习他自创的“超兽活力拳”(据说是广播体操和军体拳的结合体)。守卫们起初极度抗拒,但在火麟飞“不练就不是兄弟”的热情裹挟和亲身示范下,竟也半推半就地跟着比划起来,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霜,似乎都有融化的迹象。
“老伯,你这花儿不能这么养!不见光怎么行?来来来,我帮你搬到那边去!”——这是火麟飞对王宫里一位负责照料幽冥植物的老花匠指手画脚。那些原本在阴煞之气中长得蔫头耷脑的奇异植物,被他强行搬到有微弱天光(或许是结界缝隙)的地方,几天后,竟然真的舒展枝叶,开出了更加鲜艳的花朵。
甚至连王城的厨房都没能幸免。火麟飞嫌弃修罗族的饮食“清汤寡水,缺乏烟火气”,硬是钻进厨房,用幽冥界的特产,鼓捣出了诸如“炭烤血蜥蜴串”、“清蒸怨魂菇”、“爆炒地狱火椒”等一系列名字惊悚、味道……据少数胆大尝试者透露“意外地带劲”的菜肴。浓郁的、前所未有的食物香气,开始飘荡在王城上空。
玄夜走在王宫中,耳边是各种奇怪的号子声、讨论(争吵)声、甚至偶尔还有压抑不住的笑声。他眉头紧锁,这一切都与他统治的基调格格不入。他应该制止,应该重申威严,但每当他想下令时,看到那些修罗子民脸上虽然茫然、却似乎少了些麻木的神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种喧闹的、混乱的、充满生机的氛围,像一股暖流,冲击着幽冥界万年不变的冰冷。玄夜感到不适,却又隐隐觉得,这死气沉沉的王城,似乎……需要这么一点“乱子”。
这一日,玄夜正在听取关于搜寻七曜神玉下落的汇报,心情阴郁。进展缓慢,天界似乎也有所察觉,加强了戒备。正烦躁间,火麟飞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瓦罐,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玄夜!别忙了!快来尝尝我新研发的‘十全大补汤’!用了九九八十一种幽冥界珍稀材料,熬了整整六个时辰!保你喝了精神百倍!”火麟飞将瓦罐往玄夜面前的案几上一放,盖子揭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奇香与一丝焦糊味的霸道气味弥漫开来。
汇报的修罗长老被这气味一冲,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惊恐地看着那罐颜色诡异的汤。
玄夜脸色一黑:“火麟飞,本王在商议要事!”
“要事也要吃饭嘛!你看你,脸色比上次见更白了,一看就是劳碌过度,虚!”火麟飞完全无视他的怒气,盛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眼神灼灼,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关怀”,“快,趁热喝!我试过毒了,没死!”
“……”玄夜看着那碗翻滚着不明气泡的汤,又看看火麟飞那期待的眼神,以及旁边长老那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辛苦的表情,只觉得额角青筋又开始狂跳。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汤扣在这家伙头上的冲动,冷声道,“放下,出去。”
“不行!我看着你喝!”火麟飞异常固执,“你肯定又想倒掉!这是我好不容易才熬好的!”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名侍卫匆忙进来禀报:“尊主,不好了!魇魔将麾下的一支小队在巡逻时遭遇天界伏击,伤亡惨重,魇魔将本人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玄夜霍然起身,紫眸中寒光一闪:“人在何处?”
“已抬回偏殿,但……军医说,伤势过重,煞气侵蚀心脉,怕是……回天乏术了。”侍卫声音低沉。
魇魔将是玄夜麾下得力干将之一,他的损失非同小可。玄夜脸色更加阴沉,立刻起身赶往偏殿。火麟飞也收起嬉皮笑脸,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偏殿内,气氛凝重。军医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床榻上,魇魔将气息奄奄,周身笼罩着不祥的黑灰色死气。
玄夜检查了一下伤势,眉头紧锁。这种程度的天界神力侵蚀,确实极为棘手,连他想要驱除,也需耗费极大代价,且成功率不高。
“让我试试。”火麟飞忽然开口。
玄夜和军医都看向他。
“你?”玄夜怀疑地看着他。天界神力与修罗煞气相克,火麟飞那至阳至刚的能量,搞不好会加速魇魔将的死亡。
“我的异能量,有点特别。”火麟飞没有多解释,走到床前,掌心泛起柔和而温暖的白光,不同于他战斗时的炽烈,这光芒充满了生机与平和的气息。他将手悬在魇魔将伤口上方,白光如同涓涓细流,渗入其中。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顽固的天界神力,在接触到这白光后,竟像是冰雪遇阳般开始消融!而魇魔将体内暴走的修罗煞气,也被这奇异的能量缓缓抚平、疏导!
军医看得目瞪口呆。玄夜紫眸中更是精光爆闪!他紧紧盯着火麟飞的手,感受着那前所未见的能量属性——并非简单的相克,更像是一种……包容与转化?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一刻钟后,火麟飞收回手,额头微微见汗。床榻上的魇魔将虽然依旧虚弱,但脸色恢复了一丝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显然已脱离生命危险。
“好了,死不了了。接下来好好休养就行。”火麟飞抹了把汗,对玄夜露出一个“看我厉害吧”的笑容。
整个偏殿,鸦雀无声。所有修罗看向火麟飞的目光,彻底变了。从之前的厌恶、忌惮、看笑话,变成了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敬畏。
玄夜看着火麟飞那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灿烂的笑容,心中最坚硬的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个家伙,不仅能惹祸,似乎……真的在改变一些东西。用他那种蛮不讲理的方式,带来了破坏,也带来了……奇迹。
魇魔将被救活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王城。火麟飞的形象瞬间从“麻烦精”提升到了“神秘的高人”兼“救命恩人”。之前被他“优化”过装备、被他拉着练操、甚至被他“指导”过修炼的修罗族人,态度发生了明显的转变。虽然依旧觉得他行事古怪,但那份排斥和敌意,已然被好奇和感激所取代。
玄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独自站在露台上,手中竟不自觉地端着那碗已经凉透的“十全大补汤”。他低头看着汤中倒映的、自己略显迷茫的脸。
火麟飞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步调。他的野心,他的计划,他万年来固守的法则,在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太阳”面前,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绝对。
他追求强大的力量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征服,是为了复活心中执念,是为了摆脱修罗族的宿命。可火麟飞强大,却似乎只是为了守护,为了让他认为的“自己人”过得更好,更开心。这种纯粹的目的,让他的强大显得如此……刺眼,又如此令人向往。
玄夜端起碗,鬼使神差地喝了一口那味道古怪的汤。凉掉的汤口感更差,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但他却并没有立刻吐掉。
这味道,就像火麟飞这个人一样,突兀、强烈、难以适应,却带着一种野蛮生长的、真实的生命力。
他抬头望向幽冥界永恒不变的血色天空。或许,这死寂的天空,真的需要一轮太阳,哪怕这太阳……有点烫人,还有点吵。
修罗王的内心,那由偏执和野心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而阳光,已经开始渗透进来。
他依旧是那个野心勃勃的修罗王,但他的棋盘上,多了一个他无法舍弃、甚至开始依赖的变数。这场博弈,谁才是真正的赢家,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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