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闭合的巨响如同墓穴封土,将最后一丝天光与生机彻底隔绝在石室之外。黑暗与死寂瞬间笼罩下来,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旷中回荡,火星溅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转瞬熄灭。空气中残留的麻痹烟雾刺鼻呛喉,混合着死士尸体渗出的黑褐色黏液气味,令人作呕。绵忻背靠石壁,后背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与烟雾刺激下,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鲜血浸透了包扎的白布,与石壁的寒意交织,冻得他牙关发紧。
他强撑着站直身体,目光落在那名黑衣女子身上——她正低头擦拭短刃上的血迹,蒙面黑巾在方才的激战中滑落,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风霜的面庞:眉骨微高,眼窝深邃,依稀可见草原儿女的轮廓,睫毛上沾着细小的血珠,眼神却沉静如深潭,不起半分波澜。正是这位三番五次在绝境中出手相助的神秘人,此刻成了唯一的变数。
“多谢姑娘再次出手相救。”绵忻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更藏着深深的探究,“姑娘屡次在关键时刻现身,救我于危难,不知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暗中相助?”
黑衣女子擦拭短刃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他。火把的光芒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鼻尖小巧,唇线紧抿,透着一股倔强与决绝。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向石室一角,指尖在墙壁上看似随意地敲击了三下——先是轻叩,再是重敲,最后以指节快速点触。
“扎扎扎……”
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机括声从墙壁内传来,如同春蚕啃食桑叶。紧接着,原本光滑无缝的石壁上,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带着泥土腥气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吹散了些许污浊,让三人精神一振。
这里竟然还有第二条出路!
绵忻与影卫统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狂喜。影卫统领捂着流血的手臂,伤口还在渗血,却也顾不上疼痛,紧了紧手中的长刀。
“出去再说。”女子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她率先侧身钻入缝隙,身形纤细却矫健,如同穿行在岩缝中的灵狐。
绵忻不再迟疑,紧随其后钻入缝隙。缝隙狭窄得几乎能感受到岩壁的挤压,粗糙的石块刮擦着手臂,留下一道道血痕。影卫统领殿后,三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与衣物摩擦岩壁的窸窣声。
石缝蜿蜒向上,陡峭湿滑,不知攀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一丝微弱的天光。钻出石缝时,晨雾正浓,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三人竟身处景山南坡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远处紫禁城的角楼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琉璃瓦反射着晨曦的微光,如同漂浮在云海中的琼楼玉宇。
三人在灌木丛后找了块干燥的岩石暂歇。影卫统领撕下衣襟,重新包扎手臂的伤口,血腥味在晨雾中弥漫。绵忻看着那名黑衣女子,再次开口:“现在,姑娘可以告知身份了吧?”
女子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绵忻面前——那是一枚三寸长的飞刀,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材质古朴,刀柄上赫然刻着一个飞鸟图案,与庆复麾下死士的令牌图案一模一样!
“飞鸟?!”绵忻瞳孔骤缩,手瞬间按上腰间软剑,全身肌肉紧绷。影卫统领也立刻放下伤口,长刀出鞘,警惕地指向女子。
女子见状,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世子不必紧张。此飞鸟,非彼飞鸟。”她收起飞刀,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眼神中闪过一丝哀伤:“我名其木格,来自乌苏部。”
乌苏部!那个与庆复勾结、引准噶尔入寇、妄图引动地脉的部族!绵忻心中警铃大作,后背的伤口仿佛也因敌意而愈发疼痛。
“但我并非庆复的同党。”其木格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语速平缓却带着决绝,“我是乌苏部前任鹰主的孙女,也是部族中最后的‘守密人’。”
“守密人?”绵忻眉头微蹙。
“数十年前,我部族公主被迫远嫁准噶尔,并非自愿,而是当时的部族长老为换取生存资源,与准噶尔、甚至中原的隐秘势力做了交易。”其木格的声音低沉,带着对往事的愤懑,“公主在准噶尔郁郁而终,临终前将部族世代守护的秘密——关于‘承影司’与中原皇室‘龙气’的关联,以及她对背叛者的仇恨,传给了我的祖母,也就是下一任‘守密人’。”
她抬眸看向绵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部族中一部分人,比如现在与庆复勾结的‘鹰主’,是我的叔父。他早已背弃祖训,妄图利用这个秘密攫取权力,打着‘复兴部族’的旗号,实则与飞鸟势力同流合污,祸乱天下。而我和祖母这一支,始终铭记公主遗命,守护秘密不被滥用,并向当年的背叛者复仇。”
“所以,西北的示警、黑水峪的地图、驿馆与钟楼的援手……都是你做的?”绵忻终于解开了心中长久的疑团。
“是。”其木格点头,指尖攥紧了短刃,“我势单力薄,无法正面抗衡叔父的势力与飞鸟联盟,只能暗中跟踪,伺机破坏他们的计划。你追查庆复的线索,恰好与我的目标一致,我便顺水推舟,多次出手相助。”
晨光渐亮,驱散了晨雾,照亮了其木格脸上的风霜。绵忻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神秘女子竟是飞鸟势力内部的“叛逆者”,是坚守祖训的守密人,敌人的敌人,此刻成了唯一的盟友。
“那石室的第二条密道,你为何知晓?还有陈嬷嬷……她的行为始终矛盾,是否也与你有关?”绵忻追问,这两个谜团如同梗在心头的刺,不吐不快。
“密道是当年参与修建热河行宫的乌苏部工匠留下的后手。”其木格解释道,“部族曾有匠人被征调修建行宫,为防不测,留下了这条通往山外的密道,只有历代守密人知晓。”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至于陈嬷嬷……她是德妃娘娘的旧人,而德妃娘娘,与我祖母是故交。”
绵忻如遭雷击,浑身一震:“德妃与乌苏部守密人有旧?”
“是。”其木格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德妃娘娘当年在宫中,早已察觉飞鸟势力的渗透与承影司的威胁,她知晓我祖母的身份,两人暗中联络,共同布局。陈嬷嬷奉德妃遗命,将乌木印章与《尘影录》交予可信的皇室子弟,引导你探寻真相,制衡飞鸟。但她的家人被我叔父控制,不得不假意顺从,做出纵火、传递假消息等违心之事。她最后指认自己是内应,或许是一种绝望的提醒——提醒你背后的危险,也提醒你印章中藏着更深的秘密。”
真相如同剥洋葱,层层揭开,辛辣刺眼。陈嬷嬷的忠义两难,德妃跨越数十年、跨越种族的布局,其木格的孤勇复仇,所有线索终于串联起来,却也引出了更大的谜团。
其木格看向绵忻,神色凝重:“现在,白玉扳指落入庆复与我叔父手中,他们定然会尽快破解康熙密诏,找到‘正统之血’与‘社稷重器’,实施最终计划。没有扳指,密诏中的解除之法难以实施,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
绵忻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康熙密诏的帛书,在晨光下缓缓展开。帛书的兽皮质地冰凉,上面的字迹历经百年依旧清晰:“……需以正统之血,融信物之力,于社稷重器之前,行祭祀之礼,方可引动浩然之气,涤荡阴祟,稳固根基……”
“正统之血”“信物(白玉扳指)”“社稷重器”“祭祀之礼”……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绵忻脑海中炸开。他联想到德妃血书中“吾儿危矣”的警示,联想到那缕被精心保存的乌黑发丝,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想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当今病重的皇帝,其血脉,或许并非康熙帝一脉的“正统”?
若真是如此,飞鸟势力所谓的“拨乱反正”,便并非空穴来风!而解除承影秘术反噬、稳固国本的关键,恰恰在于确认并守护这“正统之血”!
晨光洒满景山,照亮了紫禁城的琉璃瓦,也照亮了绵忻凝重的脸庞。他握紧手中的帛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后背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心中却燃起了决绝的火焰。
“其木格姑娘,”他沉声道,目光坚定地望向远处的紫禁城,“我们必须立刻回宫。有些真相,必须当面厘清;有些谜团,必须尽快解开。”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康熙密诏中提及的祭祀之礼,恐怕要在太庙举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确认正统,涤荡阴祟!”
其木格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好。我会继续追踪庆复与我叔父的踪迹,为你提供线索。”
两人达成共识,转身向山下走去。影卫统领紧随其后,三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绝,却也透着一往无前的勇气。
然而,绵忻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正统之血”究竟指谁?是当今皇帝,还是另有其人?那缕发丝是否就是血脉的凭证?太庙中的“社稷重器”又是什么?庆复与飞鸟势力是否早已知道“正统之血”的真相,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发难?
更让他不安的是,京中那位潜伏的内应,究竟是谁?能助庆复从重兵押解中脱逃,又能精准掌握他的行踪,其权位定然不低。
回宫的路,看似通往希望,实则暗藏杀机。庆复手握白玉扳指,京中有内应,飞鸟势力仍在暗处蛰伏;而他手中仅有半份密诏、一缕发丝,以及一位身份特殊的盟友。
这场围绕着正统血脉、承影秘术与江山社稷的博弈,已然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太庙的祭祀之礼,究竟是稳固国本的救赎,还是引发更大动荡的导火索?“正统之血”的真相,又将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绵忻加快了脚步,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充满了凶险,却也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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