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甜甜薇”奶茶店弥漫着慵懒的甜香。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浅木色的桌椅上切割出明快的几何图形。店里的背景音乐舒缓流淌,几个学生模样的顾客低声谈笑,一切都浸泡在一种无害的、属于人间的暖意里。
姜眠缩在角落的老位置,面前摆着林薇薇特调的“三倍珍珠波波奶茶”,她正埋头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指尖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不是在画符,而是在激烈地玩着一款三消小游戏。
“破纪录了没啊,半仙大人?”林薇薇擦着吧台,探过头来,马尾辫随着动作轻晃,脸上带着促狭的笑。
姜眠头也不抬,手指翻飞:“快了快了!关键时刻,别打扰本大师飞升……哎呀!”屏幕跳出“Game over”的字样,她懊恼地一拍桌子,震得杯子里的珍珠都跳了跳。
“得,飞升失败,坠机了。”林薇薇幸灾乐祸,顺手递过去一小碟刚出炉的曲奇,“补充点仙力?”
姜眠抓起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都怪你分我心……”话没说完,她的咀嚼动作忽然停住了,视线越过林薇薇的肩膀,投向店门口。
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男人走了进来,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他走路时肩膀微微佝偻着,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紧绷感,像是某种随时准备缩回阴影里的动物。
他径直走到点单台,没有看菜单,声音低沉沙哑:“老样子,冰美式。”
林薇薇显然认识他,熟练地应了一声:“好的张先生,稍等。”转身去操作咖啡机。
姜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就在这人进门带起微弱气流的一瞬间,一股极其稀薄、却异常阴冷的气息混杂着咖啡豆的焦香,钻进了她的鼻腔。那味道极其微弱,像深埋地底腐败植物的根茎渗出的一丝腥气,转瞬即逝,普通人根本无从察觉。但这味道,姜眠在古镜怨灵、在影傀操控的鬼物身上都嗅到过类似的痕迹——那是被邪术污染过的灵魂,或者长期接触阴邪之物后,沾染在身上的“臭味”。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无形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这个被称为“张先生”的男人。帽檐下的阴影似乎更浓重了,那丝若有若无的邪气如同活物,缠绕在他略显单薄的身形周围,形成一层极淡的、几乎透明的灰色“膜”。这绝不是厉鬼附体那种浓烈的阴煞,更像是一种……长期浸染在特定污秽环境里留下的“印记”,一个外围小卒的标记。
“薇薇,”姜眠用吸管搅动着杯底的珍珠,声音放得随意,“这位张先生,常客?”
林薇薇把做好的冰美式放到取餐台,朝张先生示意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对姜眠说:“嗯,最近一周天天来,就坐最里面那个角落,一待就是大半天。怪得很,不怎么说话,也不看手机,就盯着窗外发呆,眼神空落落的。点的永远是冰美式,喝完就走。”她撇撇嘴,“感觉……有点阴郁?反正不太舒服。”
张先生拿了咖啡,果然又走向最里面靠墙的那个座位,像一滴水融入阴影。他坐下,摘下帽子随手放在桌上,露出略显憔悴的脸,眼窝深陷,眼神确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了一部分,只剩下一个焦躁不安的躯壳。
姜眠的视线落在被他随手丢在帽子旁边的一个黑色小方块上——一个老式的、带外置天线的加密通讯器,边缘有细微的磨损痕迹。这东西本身没什么,但出现在这样一个散发着“异味”的人身上,就显得格外突兀。她指尖在桌下极快地掐了个感知法诀,一丝微弱但清晰的玄门法力波动从通讯器内部传来,虽然被刻意压制过,但在姜眠敏锐的感知下无所遁形。这不是普通人的玩具。
“有点意思。”姜眠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她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点开一个崭新的、图标简洁的App。那是异管司配发给她的“顾问终端”,界面干净利落,权限等级赫然标注着“c级(临时)”。她调出摄像头,隔着奶茶杯和绿植的掩护,对准角落里的张先生,快速拍了一张清晰的面部照片。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照片上传。
几乎在发送完成的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一个加密通讯请求。姜眠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姜顾问?”周凛沉稳的声音传来,背景里隐约有键盘敲击声,“目标‘张明’,身份信息已初步锁定。无固定职业,有多次小额盗窃及扰乱治安记录,社会关系简单,最近半年活动轨迹异常简单,几乎深居简出。有什么特别指示?”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却透着高效的执行力。
姜眠吸了一口奶茶,目光依旧停留在角落那个毫无察觉的身影上:“重点查他那个老式加密通讯器,型号应该是‘渡鸦A3’,市面上少见。还有,”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他随身携带的邪气很淡,但很‘纯’,像是长期接触某种特定‘源头’留下的。查他过去半年所有异常消费记录、电子足迹,特别是……有没有登陆过一些加密性很强的、涉及‘玄学’或者‘特殊能量研究’的地下论坛或者通讯群组。”
“明白。‘渡鸦A3’信号特征明显,正在尝试捕捉其近期通讯记录。网络痕迹同步追踪中。”周凛那边传来更密集的键盘敲击声,“目标目前状态?”
“坐在‘甜甜薇’奶茶店最里面,像个忧郁的文艺青年,就是眼神不太对。”姜眠看着张明端起冰美式喝了一大口,动作僵硬,“他给我的感觉……像根被点燃的、质量不怎么好的导火索,烧得慢,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店里都是普通人。”
“收到。保持观察,非必要勿接触。支援小组已在附近待命,陈星负责技术监控。”周凛的指令清晰果断,“有新进展随时同步。”
通话结束。姜眠摘下耳机,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手机边缘划过。顾问的身份果然好用,再不用像以前那样,要么靠地府关系托梦查生死簿边缘信息,要么自己辛苦蹲点跟踪。国家机器的力量,在信息层面碾压一切野路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明面前的冰美式早已见底,但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更频繁地看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老旧的“渡鸦A3”通讯器,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周身那股稀薄的灰色邪气,似乎随着他内心的焦躁而变得活跃了一些,如同微弱的电流,在他皮肤表层不安地窜动。他几次拿起通讯器,似乎想拨号或者发送什么,又烦躁地放下。
姜眠的耐心在一点点消耗。这种“守株待兔”的感觉并不好。她正考虑要不要主动制造点小意外试探一下,蓝牙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电流杂音,接着是陈星刻意压低了、却难掩兴奋的声音:
“姜顾问!有料了!这家伙,真是条小鱼,但鱼钩够长!”陈星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我们捕捉到他那个‘渡鸦’的微弱信号残留,反向追踪到一个高度加密的服务器节点!他最近一周频繁登陆一个叫‘幽冥回廊’的地下暗网论坛!论坛入口需要三重动态密钥,主题……嘿嘿,全是讨论‘阴煞聚能’、‘生魂拘役’、‘古法献祭’这些玩意儿!妥妥的邪术大本营!”
陈星的声音激动得有点变调:“更劲爆的是,我们通过他登录的物理地址和论坛Id‘影爪013’,关联到一个加密的私密频道!频道里有个高级用户‘影侍’,就在半小时前,给包括他在内的几个下线群发了加密指令!指令内容正在暴力破解,但截获了部分定位数据包,指向城南废弃的旧纺织厂区!”
“影爪013?影侍?”姜眠心中了然。影傀组织的外围爪牙,编号制,果然是小喽啰。但这条线,开始有分量了。“指令破解需要多久?目标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
“快了快了!给我三分钟!不,两分半!”陈星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敲击声,“他要是动了,让周队他们先按住!我马上就好!”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张明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店里不多的几个顾客都被吓了一跳,惊愕地看向他。他脸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某种狂躁的、近乎绝望的恐惧。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帽子和那个“渡鸦A3”通讯器,看也不看其他人,低着头就往外冲!
“拦住他!”姜眠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店内的背景音乐。她自己也霍然起身。
守在店外街角一辆不起眼灰色面包车旁的周凛,几乎在姜眠出声的同时推开了车门。两个穿着便装、行动迅捷如猎豹的异管司外勤人员,从不同方向瞬间封堵了奶茶店门口。
张明刚冲出店门,迎面就撞上了其中一人结实的胸膛。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眼神凶戾,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反手就往怀里掏去!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带着血腥味的阴冷邪气猛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小心!”姜眠的声音紧随而至。她离门口还有几步距离,情急之下,手在衣兜里一摸,掏出的不是符箓,而是那本崭新的、深蓝色封皮烫着银徽的“异管司高级顾问”证件!证件入手微沉,带着金属的凉意。姜眠想也没想,体内法力瞬间涌向持证的手,对着张明身上爆发的邪气狠狠一“印”!
嗡!
证件封皮上那个代表“秩序与守护”的银徽骤然亮起!一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光芒激射而出,并非攻击,更像一道无形的强力屏障,精准地撞在那股翻腾的血腥邪气上!
嗤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进冷水,刺耳的腐蚀声响起。张明身上那股刚刚爆发的邪气如同遇到克星,瞬间被金光屏障压制、消融了大半!他掏东西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摇晃着向后踉跄。
趁此间隙,两名外勤人员如猛虎扑上,一人精准地扣住他掏向怀里的手腕,猛地向外一扭!另一人则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擒拿锁喉,瞬间将他死死按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训练有素。
“老实点!”
张明怀里的东西被搜了出来——不是预想中的武器,而是一个巴掌大小、用黑色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物体。那东西一暴露在空气中,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败草药和血腥的邪异气息立刻弥漫开来,正是刚才爆发的邪气源头!
“别碰那东西!”姜眠快步上前,厉声提醒。她手指凌空一划,一道无形的法力屏障立刻隔绝了那黑色油纸包与外界的直接接触。
周凛此时也大步走了过来,神情冷峻。他蹲下身,看着被死死按在地上、眼神怨毒却透着恐惧的张明,声音不高却极具压迫感:“张明?‘影爪013’?你主子给你的‘任务包裹’,看来不太顺利。”
听到“影爪013”这个代号,张明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恐惧瞬间压过了怨毒,他惊恐地看着周凛,嘴唇哆嗦着:“你…你们……”
就在这时,姜眠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星的专线。
“姜顾问!指令破解了!”陈星的声音带着破译成功的亢奋,“‘影侍’给他们的指令是:‘子夜前,将‘秽心’送达城南旧纺织厂丙区七号仓库,置于东北角阵眼。逾时或失败,后果自负!’”
秽心?姜眠的目光立刻落在地上那个被法力屏障隔绝的黑色油纸包上。这就是所谓的“秽心”?一种蕴含污秽邪气的能量核心?
“旧纺织厂丙区七号仓库…东北角阵眼…”周凛重复着关键信息,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站起身,果断下令,“立刻封锁消息!目标张明及证物‘秽心’,严密押回三号基地!技术组,全力分析‘秽心’成分及‘幽冥回廊’论坛,我要所有关联信息!行动组,准备预案,目标——城南旧纺织厂丙区七号仓库!”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外勤人员给瘫软如泥、面如死灰的张明戴上了特制的抑制手铐,并用一个隔绝能量场的铅盒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秽心”封存起来。面包车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
奶茶店门口短暂的风波平息。林薇薇脸色有点发白,但强作镇定,站在店门口看着这一切。姜眠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薇薇,一条小杂鱼,清理干净了。”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看着姜眠手中那本深蓝色的顾问证件,又看看远处消失的面包车,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句:“你…你们这顾问,干的活儿可真够‘刺激’的。”
姜眠笑了笑,收起证件,目光却投向城市南面的天空,那里是旧纺织厂的方向。子夜前送达?阵眼?影傀组织的外围喽啰在行动,目标直指一个废弃仓库的特定位置。这绝非孤立事件。
“刺激的还在后头呢。”姜眠低声自语,眼神变得凝重而锐利。她拿出手机,再次点开那个异管司顾问终端App。屏幕上,“幽冥回廊”论坛那个扭曲如蛇骨的入口图标闪烁着幽暗的光。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点开了那个刚刚由陈星同步过来的最高权限解密窗口。屏幕上,一行行经过初步翻译、却依旧充斥着大量暗语和符文的论坛内部通讯记录开始快速滚动。那些文字扭曲、冰冷,带着令人不安的狂热和邪恶气息。
姜眠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记录,瞳孔微微收缩。在大量的垃圾信息和低阶邪术讨论中,一些指向性极强的碎片开始浮现:
>【影侍】:“…七号仓,阵眼就位,祭品齐备,‘门’的波动已可感知…影主荣光…”
>【匿名用户(加密)】:“…丙区仓库群地下…旧怨气节点…激活后…可覆盖…”
>【影爪007(离线)】:“…‘钥匙’碎片…感应到强烈共鸣…在移动…目标接近海城…”
钥匙碎片?共鸣?目标接近海城?
姜眠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立刻联想到陆家老宅里,影傀不惜代价也要抢走的那块地府法器残片!难道这所谓的“钥匙碎片”,指的就是那些失落的部件?它们之间会产生共鸣?而且,有新的碎片……正在接近海城?
这个念头让她脊背窜上一股寒意。影傀组织在城南废弃工厂布置邪阵,不仅仅是为了某个邪恶仪式?他们还想利用这个阵法,感应甚至……定位其他散落的“钥匙碎片”?
“周队,”姜眠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回指挥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幽冥回廊’的通讯记录里有重大发现。他们提到了‘钥匙碎片’的共鸣,以及…有碎片正在接近海城。我怀疑,他们在旧纺织厂的行动,目标之一是利用那里的邪阵作为大型感应器,搜寻其他法器部件的位置!这很可能与我们追查的主线任务直接相关!”
频道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几秒后,周凛冷峻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收到。情报价值极高。立刻将相关记录最高优先级加密传输回总部分析组。行动预案升级,旧纺织厂仓库,必须拿下!不仅要阻止他们的邪阵,更要尽可能获取他们的感应数据和目标信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姜顾问,你提供的线索,很可能撕开了敌人核心计划的一角。准备一下,仓库行动,我需要你作为顾问,全程参与现场指挥!”
姜眠握紧了手机,屏幕上幽暗的论坛入口如同通往深渊的裂缝。城南的仓库不再只是一个支线任务点,它已经变成了一张巨大阴谋蛛网上的关键节点。影傀的触角,比她想象的伸得更深、更贪婪。而新的碎片接近海城的消息,更是投下了一片巨大的、充满未知的阴影。
她抬眼望向奶茶店窗外,城市的黄昏正在降临,华灯初上。这繁华之下涌动的暗流,正变得越来越凶险。
“明白。”姜眠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临战的锐利,“随时待命。”
她结束通话,目光却依旧锁定在手机屏幕上。陈星那边发来了一个进度条,显示着对“幽冥回廊”核心数据库的暴力破解进程,已经突破了第一重防火墙。进度条旁边,一个加密文件夹的图标闪烁着,标注着——“影傀直属通讯频道(部分破译)”。
姜眠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点向了那个文件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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