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吞噬光线，也吞噬声音。沈墨如同一条融入水流的鱼，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和废弃空间中穿行，身后那短暂的弩箭偷袭和异变体的低吼早已被远远抛下。
他的左眼如同永不熄灭的引航灯，罪业之火稳定燃烧，指引着方向。但这一次，他追踪的并非某个具体的罪业光点，而是一种……感觉。
一种极其细微、但持续存在的“共振”。
这种共振感，来源于他左眼中那朵“黑色蔷薇”的标记。自从海底节点被触发，以及“使者”镜瞳碎裂之后，这道标记似乎变得更加“活跃”。它不再仅仅是罗鸣冰冷注视的象征，更像是一个连接着某个庞大能量网络的端口，正隐隐传递着某种规律的、如同心跳般的波动。
这波动极其微弱，若非沈墨对自身力量掌控入微，几乎无法察觉。它并非指向某个具体方位，而是弥漫在空气中，如同背景噪音，与城市本身某种更深层次的“脉搏”隐隐契合。
罗鸣的网络，正在加速运转。
是为了应对官方的清剿？还是在为那个所谓的“盛宴”做最后的准备？
沈墨需要找到这“共振”的源头，或者至少，找到一个能更清晰感知它的节点。官方的行动打草惊蛇，迫使许多隐藏的“病灶”收缩或转移，但也可能让一些更深层、更重要的东西，因为能量流动的变化而暴露出来。
他循着那微弱的共振感，在城市的地下脉络中穿行，逐渐偏离了之前清剿激烈的区域，向着城市更古老、更核心的地带靠近。
最终，他停在了一处看似普通的、连接着主下水道系统的巨大混凝土涵洞前。涵洞深处一片漆黑，通往未知的方向。但沈墨左眼中的共振感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洞窟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
他没有犹豫，迈步踏入涵洞。
涵洞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宽阔，脚下是浅浅的、缓慢流动的污水，两侧墙壁湿滑，布满了青苔和不明菌类。越往里走，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罗鸣力量的甜腻腐朽气味似乎也浓郁了一丝。
前行了约莫一公里，涵洞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般流淌的光芒。
同时，那股共振感也变得强烈起来，仿佛就在前方。
沈墨放缓脚步，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真正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
涵洞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天然地下洞穴。洞穴的穹顶很高，垂下许多发光的钟乳石状晶体，散发出幽幽的暗红光芒，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地狱入口。
而在洞穴的中央，并非人造建筑，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的石质祭坛？
祭坛呈圆形，由某种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岩石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刻满了与之前所见类似的、但更加古老、更加繁复的扭曲纹路。这些纹路此刻正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地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与穹顶那些发光晶体遥相呼应。
祭坛周围，空无一人。没有皈依者，没有异变体，甚至连一丝活物的气息都没有。
但沈墨左眼中的共振感，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他能清晰地“看”到，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细微的、灰白色的能量丝线，它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如同百川归海，无声无息地注入到那个漆黑的祭坛之中。祭坛则像是一个活着的、跳动的心脏，将这些能量吸纳、转化，再通过某种沈墨暂时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向着更深、更远的地方输送出去！
这是一个天然的能量节点！一个远比海底那个人造半球体更加古老、更加隐蔽的枢纽！
官方的清剿行动，显然还没有触及到这里。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节点的存在。
沈墨缓缓走近祭坛。离得越近，那股能量的共振就越发强烈，甚至让他左眼中的罪业之火都受到了牵引，微微摇曳起来。祭坛表面那些闪烁的纹路，在他眼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散发出蛊惑人心的低语，试图侵入他的意识。
他强行稳住心神，抵抗着这股精神侵蚀。他的目光落在祭坛中央，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镶嵌着一块约莫脸盆大小的、不规则的暗红色晶石。晶石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流动，散发出与灵龛同源、但精纯和庞大无数倍的能量波动！
这块晶石，才是这个节点的真正核心！
摧毁它，应该能重创罗鸣在这个区域的能量网络。
沈墨抬起手，指尖灰烬之力开始凝聚。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的瞬间——
“嗡——！！！”
整个地下洞穴猛然剧震！穹顶的发光晶体光芒大盛，暗红的光芒如同血潮般汹涌澎湃！祭坛中央那块暗红晶石爆发出刺目的强光，表面的纹路疯狂闪烁！
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精神意志，混合着海量的混乱信息与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银河，以祭坛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爆发开来！
这一次的精神冲击，远比海底节点那次更加狂暴，更加……具有目的性！
沈墨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恒星核心，无穷无尽的光、热、噪音与疯狂试图将他彻底淹没、同化！左眼中的罪业之火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脱离掌控！
这不仅仅是节点的自卫机制！这是……罗鸣的意志，隔着遥远的距离，通过这个关键的节点，发起的主动攻击！
“找到……你了……”
一个冰冷、漠然、仿佛由无数世界破碎之声糅合而成的意念，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炸响！
祭坛上空，暗红色的能量疯狂汇聚，隐隐勾勒出一只巨大、冷漠、如同俯瞰蝼蚁般的……眼睛的轮廓！
罗鸣的目光，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直接降临于此！
沈墨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暗金色的血液。他强行稳住几乎要崩溃的意识壁垒，左眼中的罪业之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承载了无数纪元破灭与终结的本质力量被激发到极致，死死抵住那如同天威般的精神碾压！
不能退！一旦意识失守，他将彻底沦为罗鸣的傀儡，或者被这狂暴的能量洪流撕成碎片！
他咬紧牙关，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精神洪流和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向前踏出一步！
指尖那缕凝聚到极致的灰烬之力，不再是点向祭坛晶石，而是……点向了他自己左眼之中，那朵正在与罗鸣意志激烈对抗的“黑色蔷薇”标记！
他要……强行切断，或者……干扰这道连接！
以自身为战场！
“嗤——！”
仿佛热刀切入黄油，又仿佛玻璃被瞬间冻结！一股难以形容的、涉及存在本源的剧烈冲突，在沈墨的左眼深处爆发！
他左眼中的景象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模糊，罪业之火与“黑色蔷薇”标记疯狂互相侵蚀、湮灭！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视野被一片混乱的色彩与光影充斥！
空中的那只巨大眼睛轮廓猛地一颤，似乎也受到了干扰，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那狂暴的精神洪流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现在！
沈墨强忍着左眼几乎要炸裂的剧痛和意识层面的混乱，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凝聚起剩余的全部力量，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点向祭坛中央那块暗红晶石！
这一次，目标明确，力量凝聚！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整个世界根基碎裂的声响，在洞穴中回荡！
暗红晶石表面，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蔓延开来的裂痕！其中流动的“血液”骤然停滞，然后……如同失去了所有活力，迅速变得灰暗、死寂！
祭坛上闪烁的纹路瞬间黯淡下去，穹顶发光晶体的光芒也急剧收缩。那股庞大的精神洪流如同被掐断了源头，骤然消退！
空中那只巨大的眼睛轮廓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充满了震怒与一丝……意料之外的惊诧，随即如同泡影般彻底消散。
“咚！”
沈墨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息着，左眼紧闭，暗金色的血液从眼角不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感觉自己的左眼如同被彻底焚毁，意识也受到了重创，阵阵眩晕不断袭来。
但他成功了。
强行承受罗鸣的隔空一击，并以自身为代价，干扰了连接，最终摧毁了这个关键的能量节点。
洞穴内恢复了死寂，只有祭坛上那块布满裂痕、失去光泽的晶石，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沈墨挣扎着站起身，看了一眼那报废的祭坛，没有丝毫留恋，转身踉跄着向着涵洞外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左眼的剧痛和精神的创伤让他几乎无法保持清醒。
但他知道，他不能倒在这里。
节点的毁灭，必然会引起罗更猛烈的反扑。官方也可能被这里的能量爆发惊动。
他必须尽快离开，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恢复力量。
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而他，已经付出了第一笔沉重的代价。
猎手的左眼，暂时失去了光芒。但猎手的意志，从未如此刻般冰冷与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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