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巨柱消散后的死寂，比之前的任何喧嚣都更令人心悸。银行大楼如同惊涛骇浪中侥幸存活的孤舟，矗立在一片被强行“梳理”过的、遍布规则创伤的焦土中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臭氧、尘埃和被湮灭物质残留的刺鼻气味，以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扭曲秩序威压。
金库外，石魁、巫祭、霍刚等人惊魂未定。方才那规则层面的对抗，虽未直接波及他们，但那无形的压力和精神冲击，几乎碾碎了他们的意志。几名队员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霍刚的机械义眼红光急促闪烁，显然在进行超负荷的运算以稳定自身系统。
石魁强撑着岩石身躯，目光死死锁定着数据墙壁后的小树。
小树依旧站在那里，微微喘息（如果那可以被称之为喘息的话）。他眼中的数据流和黑暗已然平息，但周身散发的银灰色力场却并未完全内敛，反而如同潮水退去后湿润的沙滩，更加清晰地勾勒出他存在的轮廓，带着一种刚刚经历过激烈“运动”后的余韵。
而他透过数据墙壁投射过来的目光，那冰冷的、带着非人计算感的“审视”，让石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那不再是之前那种将他们视为“干扰变量”的漠然，而更像是一种……评估“工具”或“资源”价值的眼神。
“他在……看我们？”霍刚也感觉到了那目光，声音干涩。
巫祭的黑袍微微波动，他的感知更为敏锐：“他在分析我们在他与外部威胁对抗过程中的……‘行为数据’。我们在他的评估体系里，价值可能正在被……重新计算。”
就在这时，小树缓缓抬起了手。
不是对着外面的石魁等人，而是对着金库内部，依旧昏迷躺在地上的林小雨。
他的指尖，再次萦绕起银灰色的光芒，但这一次，光芒的性质似乎与之前施展“静默领域”或对抗律法傀儡时有所不同。它更加……具有“指向性”和“渗透性”。
“……低优先级秩序碎片……”
“……状态：不稳定，存在外部共鸣风险……”
“……评估：可作为……规则补全素材……”
他冰冷的低语如同最终宣判。
“他要对林小雨做什么？！”石魁心中警铃大作，不顾一切地冲向数据墙壁，岩石拳头狠狠砸在那些流动的符文上！
咚！沉闷的响声回荡，墙壁纹丝不动，反而将石魁拳头上的力量尽数吸收、消散。
小树对石魁的攻击毫无反应，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林小雨身上。指尖的银灰色光芒如同活物般脱离，化作一道纤细的光丝，无视物理距离，瞬间没入了林小雨的额头！
“呃啊——！”
昏迷中的林小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她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中不再是属于她自己的神采，而是爆发出刺目的、充满痛苦和抗拒的银白色数据流光！她体内的“方舟”碎片被强行激活、拉扯，仿佛要被那银灰色的光丝从灵魂深处硬生生剥离出来！
“住手！！”石魁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双拳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在数据墙壁上，却只能徒劳地激起一圈圈涟漪。霍刚和队员们也反应过来，试图用能量武器射击，结果依旧。
巫祭试图用精神力量干扰那银灰色光丝，但他的精神力甫一接触，就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光滑、无法着力的墙壁，被瞬间弹开，甚至引来了小树一道冰冷的警告性“注视”，让他如坠冰窟，不敢再妄动。
林小雨的惨叫持续着，她体内的银白数据流与入侵的银灰光丝疯狂对抗、交织，仿佛在进行一场发生在微观层面的残酷战争。她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由两种不同颜色代码构成的诡异纹路，皮肤时而变得透明，显露出下方奔流的数据洪流，时而又恢复正常，留下撕裂般的痛楚。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对于金库外的众人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林小雨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她身体表面的异状迅速消退，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软倒在地，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瞳孔中的银白数据流也彻底熄灭，只剩下失去意识的空洞。
而那道银灰色的光丝，则如同饱餐一顿的毒蛇，缓缓从小树指尖收回。光丝的末端，缠绕着一团不断挣扎、变幻的、由银白和灰暗色彩交织而成的奇异光球——那似乎是林小雨体内“方舟”碎片的精华，被小树以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抽取、剥离了出来！
小树“看”着指尖那团奇异的光球，左眼的数据流平静地分析着，右眼的黑暗则流露出一种……“满意”？
“……规则碎片获取……”
“……结构解析中……”
“……可用于……逻辑结构优化……与……定义扩展……”
他张开嘴，那团挣扎的光球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飘向他的口中，最终被他……吞噬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小树周身的银灰色力场明显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活跃。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外面目眦欲裂的石魁等人，也没有理会地上生死不知的林小雨，径直走回那个角落，再次蜷缩起来，闭上了眼睛。
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例行的“系统维护”和“资源回收”。
数据墙壁依旧存在，隔绝着内外。
但金库内的气氛，已经彻底改变。
石魁看着墙壁内那个再次“休眠”的身影，又看了看墙外气息奄奄的林小雨，岩石般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刻骨无力感以及某种更深沉绝望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撑爆。
他们不仅仅是“变量”，是“资源”。
他们是可以被随意抽取、利用、甚至……吞噬的“养料”！
霍刚和队员们也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林小雨的遭遇，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个由“错误”定义的规则面前，他们的人性、他们的情感、他们的生命，都轻贱如尘埃。
巫祭缓缓走到林小雨身边，蹲下身，仔细探查她的状况。片刻后，他抬起头，黑袍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舟’碎片……被彻底剥离了。她的精神受到了不可逆的创伤，生命力也在急速流失……恐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石魁猛地闭上眼睛，巨大的岩石拳头因为极度压抑而微微颤抖。
远方，罗鸣的残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数据记录：实验体‘错误定义体’自主执行资源回收程序。成功剥离并同化外部秩序碎片‘方舟（残）’。”
“结果：逻辑结构得到补强，规则定义能力显着提升。对外部变量价值认知进一步物化。”
“观测到剩余变量产生强烈负面情绪反应（愤怒、绝望、无力）。情绪能量浓度提升。”
“结论：‘荆棘’已学会主动汲取‘养料’。成长加速中。”
灰烬般的身影在虚无中微微舒展，仿佛感受到了“苗圃”中愈发旺盛的“生机”。
他期待着，这株汲取了更多“养料”的荆棘，下一次伸展枝叶时，会触碰到怎样……有趣的“存在”。
又会结出何等……“美味”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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