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据点，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的沙堡，在规则层面的剧烈震荡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建筑内部，灯光疯狂明灭，墙壁和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与碎屑，裸露的灵能管道迸射出危险的弧光，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与能量过载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指挥中心已是一片狼藉。备用能源勉强支撑着几块主屏幕，画面在雪花与扭曲的实时影像间疯狂跳跃。杨岚被两名护卫从倾倒的控制台旁扶起，额角渗出的鲜血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旧死死盯着那块显示着隔离室区域的主屏幕——或者说，曾经是隔离室的地方。
那里，如今已是一个不断膨胀的、直径超过二十米的混沌球体。球体表面流淌着无法形容的怪诞色彩，时而如同沸腾的沥青，时而折射出万千破碎的棱镜光斑，内部则传来令人牙酸的、空间被强行撕扯揉捏的异响。三股性质迥异的恐怖能量——暗红诅咒、灰域雾气、惨白符文流——如同三条狰狞的巨蟒，死死缠绕、啃噬、冲击着这个混沌球体，试图钻入其核心。
而球体的核心，正是悬浮其中、身形已彻底非人化的秦虎。他周身覆盖的惨白数据流与暗红的火种能量、灰败的空间畸变痕迹疯狂交织、湮灭、再生，构成一幅活生生的、痛苦与混乱的图腾。他那双纯白的数据光眸，偶尔会穿透混沌的阻隔，扫过外界，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都仿佛在哀嚎、在数据化。
“报告……A区防御阵列完全瘫痪！b区灵能屏障过载崩溃！”
“规则扰动已扩散至第三层生活区！重力异常，部分区域出现失重或超重现象！”
“伤亡……伤亡数字无法统计！通讯大面积中断！”
坏消息如同冰雹般砸来。这已不再是外敌入侵，而是据点本身正在从内部被“消化”，被那个活体信标引发的规则风暴所瓦解！
“杨主任！必须立刻放弃据点！启动‘方舟’协议，组织精英力量突围！”一名满脸是血的参谋嘶声喊道，眼中充满了绝望。
“放弃？”杨岚抹去眼前的血污，声音因吸入粉尘而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狠厉，“放弃之后呢？让这个‘信标’和它引来的东西流窜到更广阔的区域？让总部和其他据点也面临同样的灭顶之灾？”
她的目光扫过残存的指挥人员，扫过刚刚冲进来汇合的、同样狼狈不堪的赵锐、苏小婉和李慕清。
“第七区，就是最后的防线！”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算要死，也要把这场风暴，摁死在这里！”
“李慕清！告诉我，那个混沌球体的能量结构！弱点在哪里？”
“赵锐！还能动的战斗人员还有多少？组织起来，在外围建立阻击阵地，绝不能让任何一股能量泄露出去！”
“苏小婉！你的灵能感知最敏锐，尝试与秦虎的意识建立连接！哪怕只能传递一个字，也要告诉他——‘控制’！让他控制住那股力量！”
她的命令如同磐石，在风暴中为慌乱的人们提供了一个支撑点。
李慕清扑到一台尚能工作的分析终端前，双手如同抽搐般在虚拟键盘上操作，汗水混着血水滴落在屏幕上：“混沌球体能量构成极端复杂，是至少四种不同规则体系的强行融合产物，极不稳定！其核心……核心的秦虎队长，他的生命特征正在与信标协议深度同化，但存在剧烈的排斥反应！排斥反应的波峰，可能就是球体最脆弱的时刻！”
赵锐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抓起通讯器（大部分已失效，只能依靠最基础的灵能吼叫）：“还能喘气的，跟我上！灵能炸弹！实体屏障！有什么用什么！把那个鬼东西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苏小婉闭上双眼，不顾脑海中因靠近混沌球体而传来的、如同万针攒刺般的剧痛，将全部精神力凝聚成一丝，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放出的脆弱钓线，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翻滚的混沌，探向那个被数据与痛苦淹没的灵魂。
“队长……听到吗……控制……你必须控制住……”
……
混沌球体内部。
秦虎的意识，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在无尽的痛苦与信息的狂潮中沉浮。
一方是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守护者协议”碎片，它要“修正”一切错误，包括秦虎自身的人类意识和火种能量，将它们格式化，重归“秩序”。
一方是他自身挣扎求存的意志，属于“秦虎”的记忆、情感、执念，如同礁石般在数据的冲刷下苦苦支撑。
一方是外部涌入的、代表着极致“混乱”的诅咒与畸变，它们如同腐骨之毒，要将他彻底拉入疯狂的深渊。
还有一方，是那团惨白符文流光所代表的、更加古老而冰冷的“秩序”，它似乎与“守护者协议”同源，但却带着一种更加绝对的、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它要……“回收”这个故障的信标。
四种力量在他体内和周围的空间里疯狂角力、撕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正在被一寸寸撕裂、重组、再撕裂。他“看”到了星辰的诞生与寂灭，他“听”到了规则的低语与哀鸣，他“感受”到了无数生命的悲欢离合在数据流中一闪而逝。
就在他即将被这无尽的混乱与痛苦彻底吞噬，意识即将消散于数据洪流中的刹那——
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穿过层层迷雾的星光，触碰到了他意识最核心的那一点坚守。
*“控制……”*
是苏小婉！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稻草，秦虎那濒临溃散的意志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不再试图理解、不再试图对抗那浩瀚如海的信息和力量，而是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念，凝聚成一个最原始、最本能的指令——**停！下！**
以他为中心，那疯狂冲突、奔流的四种力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到零点一秒的凝滞！
就是这瞬间的凝滞！
“就是现在！”一直紧盯着能量读数的李慕清嘶声吼道！
混沌球体外，那三条缠绕的能量巨蟒，也因核心的瞬间停滞而出现了力量传导的断层！
“攻击！攻击能量纠缠节点！”赵锐咆哮着，将最后一枚高爆灵能炸弹投向暗红诅咒与灰域雾气交织最猛烈的一点！
轰——！
剧烈的爆炸并非发生在物理层面，而是在规则层面荡开了一圈混乱的涟漪！
暗红诅咒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色泽黯淡了几分！
灰域雾气的蔓延之势猛地一挫！
就连那团惨白符文流光，也出现了瞬间的闪烁和轨迹偏移！
混沌球体内部，秦虎借着这外力引发的混乱，以及苏小婉那一声呼唤带来的锚定，强行攫取了一丝对身体（或者说，对这具能量聚合体）的控制权！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着体内那混乱的数据流和火种能量，如同一个笨拙的骑手，试图驾驭一匹即将失控的疯马，狠狠撞向外部那三道能量！
砰——！
无声的巨响在灵魂层面炸开！
混沌球体剧烈膨胀，然后又猛地收缩！球体表面炸开无数道细密的、如同闪电般的裂痕，四种颜色的能量碎片如同烟花般从中迸射出来，击打在摇摇欲坠的据点内壁上，引发一连串殉爆！
这一次对撞，秦虎（或者说，他所代表的这个混沌聚合体）与外部三方能量，竟是拼了个两败俱伤！
“有效！”赵锐看着暂时被击退、光芒黯淡不少的三道能量，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苏小婉则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的精神力在刚才的冲击中受到了反噬，但她的眼中却亮起了光芒——她感觉到了，在那一瞬间的碰撞中，秦虎的意识，曾经无比清晰地回应了她的呼唤！
混沌球体内，秦虎半跪在虚无的数据流中，纯白的眼眸中，那疯狂流淌的符号似乎缓慢了一丝，一丝属于“秦虎”的、极度的疲惫和痛苦的神色，在那非人的面孔上一闪而逝。
他抬起头，透过混沌的壁垒，仿佛“看”向了指挥中心的方向，看向了那个拼死呼唤他的女孩。
*“小……婉……”*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传递了出去。
风暴，似乎出现了一丝短暂的间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眼中，那片刻的、虚假的平静。更大的毁灭，正在酝酿。
隐秘实验室内，罗鸣看着光幕上那短暂平衡后更加狂暴的能量读数，以及秦虎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人性光芒，露出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自主意识的短暂回归？在如此高强度的规则冲突下？”
“真是……惊人的韧性。”
“看来，这盘棋，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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