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峰的比试，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所有自以为“悟道”的弟子。
真正的强者，脑子永远比拳头快。
这句话，成了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消化完这次教训，李玄霄便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让他们灵魂颤抖的地方。
后山禁地，幽冥谷。
光是站在谷口，一股阴冷、死寂、混杂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那不是单纯的冷，而是一种能直接渗透进骨髓，冻结思维的阴寒。
谷中常年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黑雾，浓得化不开，将所有光线和声音尽数吞噬。
“你们的‘神’，已经磨砺。”
“你们的‘炁’，也已精纯。”
李玄霄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但你们的胆魄，还未见过真正的恐惧。”
他指向那片死寂的黑雾，嘴角勾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下一场比试，就在那里。”
“幽冥谷。”
“进去，然后活着走出来。”
规则简单得令人发指。
没有对手，没有旗帜，唯一的敌人，是这片山谷，以及……自己。
众弟子面面相觑，脸上血色尽褪。
幽冥谷的传说，在三一门内流传已久，据说曾有犯下大错的师门长辈被罚入谷中，三天后出来，人就疯了，终日念叨着“有鬼”，最后郁郁而终。
“掌门，这……”长青法师脸上也带着忧色，想开口劝阻。
“不必多言。”李玄霄打断了他，“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不把他们逼到绝境，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在哪。”
他目光扫过所有弟子，声音冷冽如冰。
“此地炼心。”
“入谷之后，你们所见所闻，皆由心生。”
“记住，恐惧会吞噬你们的炁，动摇你们的神。一旦心防失守，你们就会被永远困在里面，成为这山谷的一部分。”
“胜则升华，败则迷失。”
“现在，进去。”
命令下达，不容置喙。
弟子们咬着牙，硬着头皮，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当最后一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黑雾里，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不，不是安静。
而是一种来自神魂层面的恐怖嘶鸣！
“嗡——”
一踏入谷中，所有弟子的脑子都猛地一沉。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无形的精神冲击，像是成千上万的怨魂在耳边尖啸、哭嚎、诅咒！
谷内的炁场混乱到了极点，阴冷、狂暴、充满了负面情绪，疯狂地冲击着每个人的护体真炁。
“啊！”
一名弟子瞬间惨叫出声，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同门的师兄弟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正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别过来！滚开！”
他惊骇欲绝，下意识地催动真炁，一掌拍向离他最近的师兄。
然而，他体内的炁早已被混乱的炁场搅得一团糟，根本不听使唤。
掌风未出，他自己先喷出一口血，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倒下，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了！”
“救命！有东西在拖我的脚！”
“师兄……你的脸……你的脸怎么烂了！”
幻觉丛生，心魔肆虐。
之前在《玄虚真解》里学到的“存思守一”，在这种级别的精神冲击下，脆弱得同一张纸。
不少弟子试图运转功法抵抗，却发现越是抵抗，那股混乱的炁场就越是疯狂地往身体里钻。他们的“神”一旦被恐惧占据，就再也无法有效驾驭自身的“炁”。
一时间，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有人抱头鼠窜，却在原地打转。
有人拔剑乱舞，砍向身边的空气。
还有人彻底放弃，蜷缩在地，瑟瑟发抖，任由黑雾将自己吞噬。
李慕玄走在人群中，眉头微皱。
这鬼地方确实邪门，那些精神冲击对他也有影响，脑子里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些被他刻意遗忘的、不愉快的往事。
但他毕竟是李慕玄，天生的“混世恶童”。
他只是撇了撇嘴，骂了一句：“妈的，装神弄鬼。”
随即，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凭着对炁的感知，不紧不慢地朝前走。
陆瑾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盘膝而坐，宝相庄严，任由周围鬼哭狼嚎，我自岿然不动。
《玄虚真解》的精髓早已被他融入骨髓，心念一动，精神便高度凝聚，在识海中化作一尊不动明王，将所有外来的精神污染尽数隔绝在外。
他甚至还有闲心观察周围混乱的炁场，试图解析其中的规律。
天才与凡人的差距，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一道身影却在用最“蠢”的办法，开辟着道路。
是刘得水。
他的脸涨得通红，青筋从脖子一直蔓延到额角，浑身肌肉虬结，八门遁甲已然开启。
他没有陆瑾那般清静无为的道心，也没有李慕玄那种玩世不恭的洒脱。
恐惧，他比谁都感受得清晰。
他的眼前，出现了他跪在三一门山门前，苦苦哀求却被无情拒绝的场景；出现了他被同村人嘲笑是“废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画面。
那些鄙夷的眼神，刻薄的话语，化作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剜着他的心。
“滚！”
刘得水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没有试图去分辨真假，也没有去抵御。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对抗！
“老子是刘得水！”
“老子什么都没有，就是他妈的够有志气！”
他怒吼着，非但没有收敛气息，反而将逆生三重的功法催动到了极致！
既然你说我不行，老子就偏要行给你看！
既然恐惧想吞噬我，那老子就先把它嚼碎了咽下去！
他将那股发自内心的不甘、愤怒、执拗，全部化作了燃料，注入到自己的炁中。
逆生运炁！
以恐惧为薪，燃前行之力！
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地面都会龟裂开来，狂暴的炁劲将周围的黑雾硬生生推开三尺！
他走的不是路，他是在这片绝望的黑雾中，用自己的意志，强行撞出了一条路！
那些跟在他身后的弟子，看到他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心中的恐惧竟被硬生生压下去几分。
有的人开始学着他的样子，怒吼着催动真炁，虽然远不及他霸道，却也勉强稳住了心神，颤颤巍巍地跟了上去。
就这样，在刘得水这个“火车头”的带领下，一小部分弟子，艰难地朝着谷底深处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们穿过最后一层黑雾，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是幽冥谷的谷底。
没有想象中的尸山血海，也没有恶鬼盘踞。
这里空旷得有些诡异，只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台立在中央。
李玄霄，正背着手，站在石台上，平静地看着他们。
“不错。”
他看着浑身浴血、气息粗重，却眼神明亮的刘得水，点了点头。
“知道自己缺什么，就去争什么。以执念破虚妄，路子虽然野，但管用。”
他又看向陆瑾。
“守心如一，万法不侵。你是天生的修士，但过于求‘稳’，少了些一往无前的锐气。”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吊儿郎当的李慕玄身上，哼了一声。
“看破不说破，你倒是滑头。但你记住，有些东西，逃避一次，就要逃避一辈子。”
李慕玄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耸了耸肩。
陆陆续续地，又有十几名弟子挣扎着走出了黑雾。
水云、澄真等人赫然在列，他们虽然狼狈，但神志清醒，显然也是凭借着过硬的实力和心性闯了过来。
至于其他人，则彻底迷失在了黑雾之中。
李玄霄没有去管那些失败者，只是看着眼前这批成功者，淡淡地问道：“你们觉得，刚才经历的，是什么？”
“是……是幻境？”澄真实事求是地回答。
“是心魔。”陆瑾补充道。
“是恐惧。”刘得水瓮声瓮气地说道。
李玄霄摇了摇头。
“你们说的，都对，也都不对。”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缕纯白中带着点点金芒的先天一炁，在他的指尖凝聚、盘旋。
那股气息，至纯至圣，与这幽冥谷的阴冷死寂格格不入。
“看好了。”
李玄霄屈指一弹。
那缕先天一炁，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下一秒，天翻地覆！
整个幽冥谷剧烈地震动起来！
弟子们惊骇地看到，周围那些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那些混乱狂暴的炁场，那些在脑海中嘶鸣的鬼哭狼嚎……
在这一缕纯白炁息的面前，如同骄阳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净化、溃散！
黑雾散去，露出了山谷本来的面目。
嶙峋的怪石，干涸的土地，以及……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上百名弟子。
哪有什么万鬼嘶鸣，哪有什么虚妄幻境！
一切的源头，不过是这山谷中特殊的地脉煞气，引动了他们内心的阴暗面而已！
一缕炁，破尽虚妄！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
这就是掌门的境界吗？
这就是……混元一炁？
“你们所修的逆生三重，是‘术’，是‘法’。”
李玄霄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而我所修的，是‘道’。”
“道，是根本。”
他缓缓收回手指，那缕先天一炁没入他的体内。
“记住今天的感觉。当你们的‘神’与‘炁’真正合一，你们也能做到。”
“以一炁，摄万法！”
话音落下，所有弟子，包括陆瑾和李慕玄在内，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狂热与向往。
今日之试炼，李玄霄没有传授任何具体的功法。
但他却用最直观、最震撼的方式，为所有人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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