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从袖中掏出卷竹简,是罂让她记录阿砚言行的册子,竹片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阿砚没抬头,指尖蘸了点自己熬的米浆 ——
是用昨天早饭剩下的米粥慢慢熬稠的,带着点淡淡的米香,往瓷片边缘抹了抹。
“这镜子的山水纹,是前朝画师的笔法,你看这皴法,像不像真的石头?”
她把最后一块碎片对上,镜面勉强能映出个模糊的人影,像隔着层雾,“可惜裂了,就像好好的一幅画被撕了。”
青禾突然蹲下身,膝盖硌在木炭上发出 “沙沙” 声。
她的眼睛盯着镜背的纹路,瞳孔慢慢放大,眼眶一点点红了。
“这是我父亲最擅长的‘补瓷术’。”
她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动的琴弦,指尖轻轻碰了下阿砚的手,带着点微颤,“他能用金箔补瓷,把碎成十几片的瓷碗拼起来,补好的裂缝像条金线,盘在碗上,比原来还好看。宫里的贵人都爱找他补东西,王后的凤钗摔断了,都是我爹用金丝接好的。”
阿砚停下动作,看着女孩腕上的青铜镯子 ——
那镯子是素面的,接口处有明显的焊接痕迹,焊锡的颜色比别处深些,显然是自己修过的。
“你父亲…… 也是匠人?”
“他曾是魏宫工官,负责烧造青瓷。”
青禾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裙角的补丁,那补丁是用三种不同颜色的布拼的,针脚却很密,“三年前,他为王后烧的凤纹瓶出窑时裂了道缝,像根头发丝那么细。本来可以补的,可罂说他故意诅咒王室,不吉利,把他……”
话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铜镜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把镜背的山水纹晕得更模糊了。
阿砚把拼好的铜镜往她面前推了推,镜面朝上,能映出两人模糊的脸。
“你看,裂了也能补。”
她用碎瓷片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补瓷图,先画了个碎成三块的瓷碗,再画了根毛笔往上面抹东西,“先用糯米浆粘牢,这东西粘性足,还不怕水;再用锡箔补缝,虽然不如金箔好看,却结实耐用,百姓家里用着正好。”
青禾看着地上的图,突然笑了,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蛛网。
“我爹也教过我,说‘器物有灵,坏了要救,不能扔’。”
她擦掉眼泪,指腹蹭过眼角,留下点灰痕,把记录言行的竹简往怀里一塞,竹简硌得裙角微微凸起,“今天的记录,就写你‘专注补镜,不言不语’。”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爹说,手艺人的心思,都在手里的活计上,说不说都一样。”
阿砚拿起补好的镜子,对着那道细长的光带照了照,里面的人影虽然模糊,却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
“你爹说得对,活计不会骗人。”
她把镜子递给青禾,“你试试,能不能照出窗外的树?”
青禾接过镜子,手抖了下,镜面晃了晃。
她对着光带调整角度,突然 “呀” 了一声:
“真的能看到!你看那树枝,就像我爹画过的梅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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