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月神坛时,秋阳正透过老槐树的叶隙洒在古月骨上。那埋在树下的半截母骨竟冒出寸许玉色新芽,上面的同源纹流转着金辉,与西岭矿骨的纹气在半空交缠,像两条相认的银蛇。
石老头蹲在旁边,手里的传骨纹骨牌泛着热,见沈禾他们回来,往地上敲了敲:“古月骨醒了,比预想的早了三天。”
月芽刚把骨哨别回腰间,就被古月骨的新芽勾了过去,指尖刚碰上芽尖,哨身突然“嗡”地共鸣,老槐树上的叶尖竟簌簌落下,每片叶子上都沾着细小的骨纹——是分骨纹的枝丫,正往古月骨的主纹上攀。
“它在跟古月骨打招呼呢!”小姑娘回头喊,辫子上还缠着西岭带回来的月见草籽,草籽落地就发芽,在古月骨周围织成圈绿环。
沈禾将凝成玉的骨语石放在古月骨旁,玉里的月见草叶突然舒展,顺着同源纹往里钻。
母骨的新芽猛地拔高半尺,露出道隐藏的凹槽,里面嵌着卷巴掌大的骨书,书页是用守矿人的本命骨薄片拼的,边缘还留着分骨纹的齿痕。
“是三百年前守矿人留给月神坛的。”石老头用骨刀轻轻挑出骨书,书页展开时发出细响,像枯叶被风拂过。
骨书上的字是用骨针刻的,笔画里渗着淡红,该是守矿人的血。
沈禾的气线缠上去,字里的血色突然活了,在半空连成串影:三百年前分脉时,先祖们不仅带了半块母骨,还藏了份“骨源图”,标注着十二处曾有矿骨的山泽,邪钉并非天生,是“蚀骨族”用来裂矿骨的法器,那族人生来能噬骨纹,三百年前被先祖们驱至西荒,如今怕是又在蠢蠢欲动。
“蚀骨族?”阿树摸着古月骨的新芽,“石爷爷从没提过。”
石老头摩挲着骨书边缘的齿痕,声音沉了些:“老辈人怕吓着娃,没细说。
那族人的骨殖上没有合族纹,却能发出‘破骨音’,专碎我们的护骨纹。
三百年前守矿人钉邪钉,不光是镇矿骨,更是为了在西岭设道屏障,拦着蚀骨族往东来。”他指骨书上最后一行字,“‘骨源相连,声传十二山’,他们早料到邪钉会被解,特意留了话——要让十二处矿骨的纹气都归拢到古月骨,才能真正挡住蚀骨族。”
话音刚落,古月骨突然剧烈震颤,新芽上的同源纹往四周漫开,月神坛的合族纹像被唤醒的蛇,顺着山道往更远的地方爬。
沈禾怀里的接骨令牌发烫,令牌背面的暗纹显出来,竟是幅简化的骨源图,除了西岭,还有十一处标记,最北的那处闪着红光。
“是‘北漠骨坑’!”苏晚提着陶罐走来,罐里的月见草籽正泛着银光,“我爹留下的骨札里提过,那里的矿骨三百年前就被蚀骨族挖空了,只剩个深不见底的坑,坑里的‘残骨音’能乱人心神。”
她将陶罐递给阿苗,“籽里混了血符灰,撒在骨坑周围,能让合族纹长得快些。”
月芽的骨哨突然自己响了,哨音往北方飘,带着急颤。
她按住哨身,眉头皱成小疙瘩:“北漠的矿骨在哭,说蚀骨族的‘破骨音’越来越近了,它快撑不住了。”
石老头将块新刻的“聚骨纹”骨牌塞给沈禾:“十二处矿骨像串珠子,古月骨是绳头,得先把北漠那处接上,不然绳断了,其他的也留不住。
聚骨纹能把散在各处的骨气拧成一股,你带月芽他们去,这次得让古月骨亲耳听听蚀骨族的音,好教你们‘破音纹’。”
出发前,古月骨的新芽突然滴下滴玉液,落在沈禾的传骨纹上。
那纹路瞬间多了道金边,骨语石里的月见草叶竟开出朵小白花,花心印着个“听”字。
“古月骨在教你‘听骨源’,”石老头看着那朵花,“蚀骨族的破骨音再凶,也敌不过同源的骨声,你记住,骨语的最高境不是读字,是听骨里的源气——那是从开天辟地就有的声。”
往北漠去的路比西岭难走,合族纹刚爬到戈壁边缘就慢了下来,沙粒里的蚀气让银线发灰。
月芽的骨哨吹得勤,哨音裹着合族纹往沙里钻,每吹一声,就有串银点在沙下亮起来,像在铺路。“是守矿人埋的‘引骨沙’!”她踩着银点往前走,“他们早把路修好了!”
沈禾的传骨纹金边在沙地里特别亮,骨语石的小白花对着西北方颤,花心的“听”字闪红光。
他突然停住,气线往沙下探,摸到块半埋的黑骨,骨上的合族纹已被蚀得只剩浅痕,却在传骨纹的气里微微动:“是北漠守矿人的骨殖,他在说‘蚀骨族的骨笛’——他们用骨笛吹破骨音,矿骨就是被那笛声震碎的。”
阿树往沙里撒月见草籽,草籽刚发芽就被沙里的蚀气缠上,叶尖发黑。
苏晚的血符红绫突然从他袖中滑出,缠上草茎,红绫上的纹气竟顺着草根往地底钻,在沙下织成张红网:“是‘蚀骨涎’,比引骨瘴烈十倍,能直接蚀活人的骨殖。”
红网突然收紧,沙里传来“滋滋”响,钻出几条手指长的黑虫,虫身是细小的骨片拼的,“是蚀骨族养的‘碎骨虫’,专啃合族纹的气。”
月芽的骨哨猛地拔高,哨音里掺了传骨纹的气,碎骨虫顿时僵住,像被冻住的黑针。
“我的哨音能裹住合族纹的气,”她往虫堆里扔了块备用骨殖,骨殖上的护骨纹突然炸开,碎骨虫瞬间化成灰,“苏晚姐说过,护骨纹遇邪则爆,原来不是吹牛!”
往前走了约摸半日,戈壁尽头出现个巨大的深坑,坑壁上嵌满碎骨片,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坑底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尖细刺耳,听着让人骨头缝发麻——合族纹的银线到了坑边就往里缩,像怕被笛声咬到。
“破骨音!”沈禾按住发颤的骨语石,小白花的花瓣开始卷边,“古月骨的气在跟笛声撞,我听见了蚀骨族的骨笛是用十二处矿骨的残片拼的!”
坑底的笛声突然变急,坑壁的碎骨片竟簌簌往下掉,汇成股骨流往坑中心涌。
月芽的骨哨对着坑底吹,哨音与笛声撞在一起,发出“铮”的脆响,像两块骨片相击。
她突然眼睛一亮:“笛声里有矿骨的哭腔!它们不想帮蚀骨族!”
沈禾将聚骨纹骨牌往坑边一插,金纹顺着牌面往坑底铺,像道金色的梯子。
“引古月骨的气下去!”他气线缠上骨语石,小白花突然飞起来,在坑上空炸开,化作无数银点,每个银点里都有幅小图——是十二处矿骨的模样,有西岭的山形,有北漠的坑状,还有从未见过的河谷、石林,“是骨源图的全貌!”
银点落进骨流里,碎骨片突然不再往中心涌,反而顺着聚骨纹往坑壁爬,在壁上拼出幅巨大的纹图——比镇矿纹多了十二道分支,每道分支都连着处矿骨的位置,正是骨源图的纹路。
“是‘全骨纹’!”石老头说过的名字从沈禾心底冒出来,“三百年前守矿人说的‘骨源相连’,就是要拼出这纹!”他让月芽吹起最悠长的哨音,哨音裹着全骨纹的气往坑底钻,“让矿骨的声盖过破骨音!”
坑底的笛声突然乱了,像被什么东西呛住。沈禾顺着聚骨纹往下走,看见个穿黑斗篷的人影,手里握着支骨笛,笛身上的碎骨片正在发抖,上面的蚀纹正被全骨纹的光逼得褪色。
那人影转过脸,脸上没有合族纹,只有层细密的骨鳞,看见沈禾手里的接骨令牌,突然尖声笑:“三百年了,终于等来带同源纹的人……”
骨语石突然撞向骨笛,小白花的残瓣贴在笛身,碎骨片上竟显出守矿人的字迹:“蚀骨族本是守骨人后裔,因贪矿骨之气自毁合族纹,终成异类。”
“我们曾是一家。”沈禾的传骨纹金边触到骨笛,笛身突然裂开,碎骨片纷纷飞向坑壁的全骨纹,“古月骨的气能重铸你们的合族纹,只要你们肯停手。”
黑斗篷人影的骨鳞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上面隐约有分骨纹的残痕。他扔掉骨笛,指尖抚过残痕,声音发哑:“破骨音吹了三百年,早就忘了合族纹的暖……”
月芽的哨音这时变得格外温柔,像母亲在哼歌谣。坑壁的全骨纹突然亮起,十二道分支同时往中心聚,将人影和沈禾围在中间。
古月骨的气顺着纹路涌来,那人影身上的骨鳞彻底脱落,露出完整的分骨纹,正与全骨纹相融,长出新的合族纹。
“听”沈禾轻声说,全骨纹里传来十二处矿骨的共鸣,有西岭的嗡鸣,有北漠的轻颤,还有远方河谷的叮咚,合在一起,像首盛大的骨谣,“这才是骨语真正的声。”
离开北漠时,全骨纹已顺着合族纹往古月骨流去。黑斗篷人影留在骨坑边,正用新长的合族纹修补坑壁的碎骨,他说要等十二处矿骨的纹气都回来,再回月神坛认祖。
归途中,骨语石的玉里,月见草花结出了籽,籽上刻着行小字:“骨分十二,纹归一源,声传万里,皆是家音。”
回到月神坛的那个傍晚,古月骨的新芽已长成尺许高的玉枝,上面的同源纹与全骨纹彻底相融,在老槐树上空织成张巨大的银网,网住了满天晚霞。
石老头坐在树下,给沈禾他们看块新刻的骨牌,牌上是“归骨纹”——比聚骨纹多了十二道细小的分支。
“以后不用跑东跑西了。”石老头笑着敲敲骨牌,“这纹能让十二处矿骨的气顺着合族纹自己回来,你们啊,就等着听全天下的骨语吧。”
月芽的骨哨突然对着玉枝吹了声,哨音刚落,西岭的矿骨、北漠的骨坑、远方的河谷……十二处矿骨同时传来回应,像无数声“到家了”。
沈禾低头看着掌心的骨语石,玉里的草籽正往下掉,落在古月骨旁,长出片新的月见草,草叶上的纹,正是“骨语传声”四个字。
秋风吹过,草叶沙沙,合族纹的银网在暮色里轻轻晃,像在说:所谓传承,从不是孤骨的守望,是万骨同声,是千里之外的纹气一触即合,是无论走多远,总有声骨语在说——这里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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