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虽然只是个下人，但也有着不低的眼界。
他忧虑的看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公子，轻声说道。
“大公子，您可想好了……”
“这信一写，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郑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带着一丝的释然。
“回头？”
“福伯，郑家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不是在背叛父亲，我是在救他！”
“也是在救郑家，救这闽南千万百姓！”
他深吸一口气，借着微弱的烛光，在信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他没有在信中祈求陈墨放过郑家，也没有替父亲辩解半句。
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分析了闽南的局势。
还有他对未来水师的理解。
写完最后一个字，郑森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的封好，装入信封，交给了福伯。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狂暴的雨夜，喃喃自语。
“父亲，总有一天，您会明白孩儿的苦心……”
……
数日后，应天府。
原御书房内，陈墨手中捏着这封跨越千里而来的信件，神情凝重。
“郑森……”
陈墨看着落款处的名字，脸上带着几分少有的敬意。
在这个时空，大家都知道他是郑芝龙的长子，是个读书人。
但在陈墨来的那个时空之中，这可是让满清闻风丧胆，收复宝岛的民族英雄。
信纸之上，那一手漂亮的正楷，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刚正不阿的浩然之气。
“好一个郑森！”
陈墨忍不住赞叹出声。
不管是哪个时空，英雄，就是英雄！
这封信里，丝毫没有小家子气，全是关于海权、民生，天下大势的真知灼见。
甚至有很多观点，即便是放在后世，也是极具战略眼光的。
这是一个天生的海军统帅，一条被家族和时代束缚的巨龙。
陈墨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中开始枯黄掉落的树叶。
他在想，该如何给这位未来的民族英雄回信。
他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生怕用词和语气不当。
面对这个从未见过的知己，陈墨展开信纸。
“既然是知己，那便用朋友的方式来对话吧！”
……
闽南的雨，终于停了。
郑家府邸的后院，依旧有几个郑芝龙的亲兵把守。
这几日，郑森除了偷偷翻看那本新政，便是对着窗外发呆。
他不知道自己的信，是否能送到陈墨手中，更不知道等待郑家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大公子……今天做了您最爱吃的菜。”
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郑森心头一跳，连忙打开房门，确认门外的守卫没有偷听后，才快速将福伯拉进屋内。
“福伯，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福伯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个奇特的红色印章。
那印章的图案，非常奇特，是一朵盛开的火焰。
这是星火院的标志，也是陈墨的私人印记。
福伯将信塞到郑森手中。
“大公子，你现在的棋，走的太险了。”
“若是让首领知道你私通敌军，恐怕……”
郑森紧紧握着信封，眼神坚定。
“为了郑家，为了百姓，我郑森，无怨无悔！”
福伯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间，将房门紧紧的关上。
“我去外面帮您守着。”
郑森深吸一口气，撕开信封。
“大木兄亲戚，来信已阅，甚为欣喜。”
“一喜华夏有此热血男儿，二喜海域有此精略之才，三喜吾有志同道合之友。”
仅仅是开头的几句话，就让郑森的眼眶瞬间湿润。
他原以为，陈墨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进行一番说教，或者开出优厚的条件劝降。
但他没想到，陈墨竟与他兄弟相称，称他为志同道合之友。
这种被理解，被尊重的感觉，是他在郑家从未感受过的。
他继续往下看去。
“兄之困惑，吾深知之。”
“世人皆以为，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者为枭雄，但在我眼里，不过是窃国行为罢了。”
“真正的英雄，不应是为了家族的一己私利，去阻挡历史的车轮，而是为万民开生路，为华夏守国门！”
“令尊郑芝龙，起于草莽，纵横四海，却有一时之勇。”
“但，他的目光，始终局限于那一方小小的海域，将大海视为自家的私产，视为敛财的工具。”
“殊不知，大海非一人之海，乃华夏之海，乃至世界之海。”
“他的行为，看似保住了郑家的富贵，实则是锁住了华夏通往世界的咽喉。”
“他是华夏海洋之路的绊脚石，而非领路人！”
读到这里，郑森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陈墨的话，字字珠玑，无情的剥开了郑家光鲜亮丽的外衣，露出了腐朽的内核。
他虽然也知道父亲做的不对，但从未像此刻这般，被人如此透彻的指出来。
后面的内容，皆是陈墨对华夏未来的展望。
读完最后一个字，郑森泪流满面。
陈墨懂他！
懂他内心的抱负，懂他被家族束缚的痛苦，更懂他对这片土地和大海的热爱。
在父亲眼里，他是懦夫，是逆子。
在叔伯眼里，他是书呆子，是不懂江湖规矩的雏儿。
唯有陈墨，将他视为知己。
看到陈墨信中对未来的展望，他仿佛看到了华夏旗帜在世界的尽头飘扬。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也是他毕生追求的理想。
而这一切，父亲给不了，郑家也给不了。
反而，是阻挡他前进脚步的障碍。
他走到门前，打开房门，感受着雨后的清新空气，眼神熠熠生辉。
福伯回头看着郑森，虽然他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
但他能感受到，那个曾经犹豫、彷徨的大公子，此刻像是脱胎换骨了。
突然，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剧烈的争吵声。
紧接着，是瓷器摔碎的声音和郑芝龙标志性的咆哮。
“混账！欺人太甚！”
“你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狮子大开口！是把我郑芝龙当成傻子吗？”
郑森和福伯对视一眼，脸色同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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