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北风愈烈。
马和站在营帐外的阴影处，看着一队队士兵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张玉率领的两千人马已经出发前往西山，朱能的三千疑兵也正在东南方向集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张，连战马都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不安地踏着蹄子。
都准备好了？
朱棣不知何时出现在马和身后，一身玄甲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回王爷，一切就绪。马和低声道，只等子时风起。
朱棣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敌营灯火：这一仗若是败了，你可知后果？
学生愿以性命担保此计。马和的语气平静，但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就在这时，西边天际突然亮起一片火光。先是零星几点，很快就连成一片，映红了半边天空。隐约可以听到战马嘶鸣和士兵呐喊，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集结。
张将军得手了。马和轻声道。
几乎同时，东南方向传来震天的战鼓声。朱能部下的疑兵开始行动，喊杀声此起彼伏。
对岸的敌营顿时骚动起来。可以清楚地看到一队队士兵在营中奔走，骑兵紧急集结，向着两个方向分兵。
时机到了。马和转身对等候多时的三百精锐下令，行动！
士兵们背着成捆的干草和硫磺，悄无声息地滑下河岸，开始在冰面上匍匐前进。马和亲自带队，他的动作异常敏捷，很快就来到预定位置。
快！铺设干草！他压低声音命令。
士兵们迅速在冰面上铺开干草，撒上硫磺。北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但没有人停下动作。马和一边指挥，一边警惕地观察对岸的动静。
突然，一队举着火把的骑兵出现在对岸河堤上。
隐蔽！马和立即下令。
所有人立即伏在冰面上。火把的光芒在河面上扫过，最近的时候，马和甚至能看清骑兵铠甲上的纹路。
就在这时，东南方向的战鼓声突然加剧，还夹杂着号角声。对岸的骑兵立即调转马头，向着鼓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继续！马和松了口气。
铺设工作迅速完成。马和检查了一遍，确认引火物铺设到位，这才带着士兵撤回。
凿冰队，上！他对着另一队待命的士兵挥手。
这一百名精锐带着特制的破冰工具，悄悄摸向上游预定位置。
马和回到岸边的高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西山方向的火光越来越盛，东南方的喊杀声也愈加激烈。对岸敌营的骚动有增无减，可以看见大批部队正在调动。
报！凿冰队就位！
报！引火物铺设完毕！
传令兵一个接一个地回报。马和抬头看天，子时已到，北风果然更加猛烈，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发信号。马和下令。
三支火箭冲天而起，在夜空中划出三道耀眼的轨迹。
几乎就在信号发出的同时，河面上的干草被点燃。西北风助长火势，一条火龙沿着冰面迅速蔓延，直扑下游敌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转眼间整段河面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更可怕的是，上游的冰面在预定位置突然破裂。蓄势已久的河水裹挟着碎冰汹涌而下，与火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水火交织的死亡之墙。
放箭！马和再次下令。
浸过火油的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对岸，点燃了营帐和粮草。敌营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哭喊声、惊叫声、战马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在夜空中回荡。
朱棣亲率主力从正面发起进攻。战马踏过结冰的河面，直冲陷入混乱的敌营。
马和站在高地上，冷静地观察战局。火光映照下，他看见敌军士兵在火海中挣扎，听见垂死者的哀嚎。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这是他的计策造成的惨状。
报！右翼发现敌军试图包抄！
马和立即收敛心神：通知王爷，右翼有埋伏！
传令兵才走，马和又发现一处异样：等等！那支骑兵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在左翼！
他夺过一匹马，亲自冲向朱棣的中军。
王爷！左翼树林里有伏兵！
朱棣闻言，立即调整部署。果然，片刻之后，左翼树林中杀出大量朝廷骑兵。
好险！随行的朱能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及时发现...
战斗进入白热化。马和留在朱棣身边，随时提供建议。他的每一个判断都精准无比，仿佛能预知敌军的每一个动向。
敌军正在组织反击，重点在东南角。
他们的粮草囤积在西北，可派精锐突袭。
李景隆的大旗在移动，他可能要逃。
随着马和的一次次精准判断，燕军逐渐掌握战场主动权。火光中，可以看见敌军开始溃散，无数士兵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天明时分，战斗基本结束。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郑村坝上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惨烈的景象。河面上漂浮着烧焦的浮尸，岸边的土地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幸存的士兵正在战场上搜寻伤员。
朱棣在众将簇拥下巡视战场。当他走过时，士兵们纷纷跪地行礼，眼神中充满敬畏。
这一仗，你当记首功。朱棣对跟在身后的马和说。
马和却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一个少年士兵身上。那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胸口插着一支箭，已经没了气息。他的眼睛还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怎么？朱棣注意到他的异样。
马和轻声道：学生只是在想，若是能少死一些人，该有多好。
姚广孝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慈不掌兵。但有一颗仁心，未必是坏事。
朱棣深深看了马和一眼：去统计战果吧。
这一战，燕军以少胜多，歼灭朝廷军五万余人，俘虏两万，缴获粮草辎重无数。更重要的是，此战打破了朝廷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鼓舞了燕军士气。
当晚的庆功宴上，众将开怀畅饮，唯有马和安静地坐在角落。
来来来，马公公，我敬你一杯！朱能醉醺醺地举着酒杯过来，要不是你的妙计，我们现在还在挨冻呢！
马和勉强举杯，却难以下咽。
夜深时分，他独自走出喧闹的大帐，来到日间的战场。寒风吹过，卷起烧焦的气味。在月光下，他看见几个士兵正在掩埋尸体。
他们都是勇士。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马和回头，见姚广孝提着灯笼站在那里。
学生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惨烈。
姚广孝望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一将功成万骨枯。但你要记住，这场战争若能早日结束，反而能救更多人的性命。
马和沉默良久，轻声道：学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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