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气氛逐渐转寒,冷风拍打在长恒宫的窗棂上,像一声声沉闷的叹息。
白洛恒站在殿外,听着内殿传来的低咳,指尖的寒意几乎要渗进骨血里。
这几日,他遣散了所有方士,只留太医院最得力的几位庶民太医轮流值守,可裴嫣的脉象依旧虚浮,连药汁都难以下咽,整个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窝深陷,往日里流转的光彩彻底熄灭了。
“陛下,张太医请您进去看看。”内侍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白洛恒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药味扑面而来,浓得化不开,裴嫣半靠在软枕上,被太医扶着想要喝药,可刚沾到唇边,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药汁溅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罢了……别喝了……”她喘着气,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白洛恒身上,虚弱地笑了笑。
“陛下怎么又来了?朝中事多,别总围着臣妾……”
“朝政再忙,也没有你重要。”
白洛恒走到床边,接过太医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握住她冰凉的手。那手腕细得他一握就能环住,她的皮肤此时也脆弱不堪,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裂开。
张太医在一旁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这几日水米未进,气血亏耗太甚,臣等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他说着,从药箱里取出一枚银针:“臣再试试金针渡穴,或许能刺激胃口……”
银针刺入穴位时,裴嫣疼得蹙紧了眉,却强忍着没出声,只是眼角沁出了泪。白洛恒看着那枚颤动的银针,心中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猛地别过头,他不敢再看,怕自己会失控地掀翻药箱,怕自己会承认,连太医也束手无策。
与此同时,御书房的案上,堆积的赈灾奏报终于有了些亮色。
萧澈在关中凿通了三条引水渠,虽未能彻底缓解旱情,却保住了来年的春播;江南的堤坝经禁军加固,洪水已退,灾民陆续返乡,各地粮仓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往灾区,饿死的百姓渐渐少了。
“陛下,关中传来消息,说天降了场秋雨,虽然不大,却让冬麦返青了些。”
内侍捧着奏折进来,语气带着难得的轻快。
白洛恒接过奏折,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天灾缓解了,可心头的阴霾却越来越重。
他望着窗外,忽然想起紫阳道长的话 “煞气冲克天地之气”,如今灾害稍缓,难道是因为……他不敢再想下去。
入夜后,他又守在长恒宫。
裴嫣睡着了,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坐在床边,借着烛火看着她的脸,忽然觉得这张脸熟悉又陌生。他想起初见时,她笑靥如花,想起大婚之夜,她两边脸颊羞涩的染上了通红。
想起她怀着白乾时,笨拙地替他打理,想起她劝他对世家放缓雷霆手段时,眼中的恳切……
一幕幕涌上来,像刀子般割着他的心。
“若……若真能换她好起来……”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带着血腥味。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或许……”
他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可怕,可裴嫣日渐衰败的模样,又在猛烈的打着他的理智。去子留母,这四个字,钉在他脑海里,久久未曾消散。
就在这时,偏殿传来婴儿的哭声,响亮而委屈。
是白远醒了,大概是饿了。
乳母抱着他哄了许久,哭声却越来越大,像小猫似的,带着股执拗的劲儿。
白洛恒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乳母见他进来,连忙行礼:“陛下。”
他挥了挥手,示意乳母退下,自己接过了襁褓。
白远还在哭,小脸皱成一团,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白洛恒笨拙地抱着他,学着乳母的样子轻轻拍着,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那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忽然,白远不哭了,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像极了裴嫣,此刻正懵懂地望着他,带着水汽,没有半分杂质。
白洛恒的心猛地一软。
这是他的孩子,是裴嫣拼了命生下的孩子。他怎么能因为一个术士的话,就……
他想起白乾小时候,也是这样在他怀里哭闹;想起白玉缠着他要小白马时,眼中的灵动;想起白诚刚会爬时,摇摇晃晃扑向他的样子。每个孩子都是上天的恩赐,白远也一样。
“呀呀……”白远似乎认出了他,小嘴动了动,发出模糊的音节,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那力道很轻,却像烙铁般烫在他心上。
白洛恒抱着他,站了许久,直到手臂发酸。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心中的挣扎像惊涛骇浪。
“陛下,皇后娘娘醒了,说想喝水。”内侍轻声进来禀报。
他将白远递给乳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才转身回内殿。
裴嫣靠在枕上,见他进来,眼中闪过一丝安心。
“远儿……没哭吧?”她轻声问,声音哑得厉害。
“没哭,刚睡着。”白洛恒走过去,亲自为她倒了杯温水,用小勺一点点喂她喝。
“他……长得像不像你?”裴嫣笑了笑,眼中带着母性的温柔。
“等我好了,要亲自教他读书,教他认农桑图……”
“会好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白洛恒打断她,声音有些哽咽:“我们一起教他,教他像你一样心善,像你一样……”
他说不下去了。
裴嫣轻轻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陛下,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别为我难过。若有万一,好好待远儿,他是无辜的……”
“不许说傻话!”
白洛恒紧紧握住她的手,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砸在她手背上:“你会好起来的,一定!朕明天就去太庙祈福,朕把所有的福气都给你,好不好?”
裴嫣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眼中的温柔像水一样漫开来,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
那一夜,白洛恒没有离开长恒宫。他坐在床边,握着裴嫣的手,听着偏殿里白远均匀的呼吸声,一夜未眠。
去子留母的念头,逐渐散去,可新的恐惧又涌了上来,如果,他既留不住她,又护不住孩子呢?
天快亮时,他起身走到窗前。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雄伟的皇宫之上……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无论是为了裴嫣,还是为了白远,他都必须做些什么。哪怕不信方术,哪怕被天下人诟病,他也要试试。
“传旨,”
他对着窗外的内侍沉声说道,声音带着决绝:“请紫阳道长入宫,朕……要亲自问他,如何才能救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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