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人只有在最后两次轮回里才图穷匕见，之前的无数次轮回里他是只是藏在元老院里的一名看客，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逐火之旅，他的参与感似乎都很低，应该没人会注意他……等等。
好像也不一定。
柯缕的眼神突然定住，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叩击的节奏停滞了。
她缓缓转过头，
“白厄，”
柯缕开口，声音里传递出来的情绪似乎完全没被刚刚的尴尬影响，
“在你所经历的那些轮回尽头，当你最终做出成为‘盗火行者’的决定时……每一次的你都是心甘情愿的吗？”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有个什么人在旁边推了你一把促使你做出这个决定。”
有可能与柯缕想的那个人接触过的，也只有白厄了，不过，柯缕现在也仅仅是推测，她真正知道细节的也只有某几次轮回，并不是全部。
所以，也有可能连白厄也不曾接触过那个人。
但白厄听到问题后的反应却是有些出乎柯缕的预料。
他并没有立刻陷入漫长的回忆，反而是那双尚残留着裂痕般纹路的眼眸猛地亮了一下。
像是久久得不到结果的问题突然被一句话精准地戳破了表层。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幅度不大，却异常肯定。
被火种力量侵蚀尚未完全恢复的脸部肌肉，让他无法做出太丰富的表情，但他努力地想要表达出自己的附和和同意。
那种用力牵动嘴角，但眉心微蹙却又显得吃力的模样，让他的脸看起来有种怪异的紧绷感。
柯缕看着他努力“做表情”的样子，心底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丝，想来是有结果了。
她有些没好气地开口：
“有什么就直接说，别勉强做表情了。”
话落，终究还是没忍住又补了一句：
“你现在的表情笑着比哭还难看。”
这句话倒是没有恶意，反而是柯缕为了一种打破了沉重氛围的关心。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随之流动了一下。
白厄闻言，果然停止了面部肌肉的“努力”，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用那依旧沙哑但平稳了许多的声音说道：
“的……的确，小陛下……说的人……应该是……来古士。”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柯缕靠在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的绒面，记忆里主控厅屏幕上的唐纳德与那位操纵整个翁法罗斯为棋盘的“神礼观众”缓缓重叠。
二者有相同的地方，但又不完全一样，准确来说那份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并不是来自唐纳德本人。
一个早已被黑潮侵蚀殆尽的躯壳有什么值得熟悉？她所熟悉到的是潜藏在那副皮囊之下，操纵着一切的那只“手”的行事风格。
说白了，唐纳德只是个傀儡，他背后的人才更像来古士，又或者，就是来古士。
黑潮都能来到这个世界了，来古士为什么不能？
“来古士？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说话的人是缇宝，一张小脸绷紧，似乎在认真回忆，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和其他也在思考的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阿格莱雅。
最熟悉元老院的是，那非阿格莱雅莫属了。
阿格莱雅认命地轻叹一声：
“嗯，元老院的确有这么一号人，但来古士和其他元老不一样，他似乎……并不乐衷于反对逐火之旅。”
甚至可以说逐火之旅顺利进行正中他的下怀。
后半句话阿格莱雅没说出来，而是柯缕在心里帮忙补充上的，她很清楚来古士想要什么，所以巴不得逐火之旅一直顺利进行，直到最后铁墓降临。
不过他是不可能得逞了，因为有人要出手了。
“小陛下是怀疑来古士？”
阿格莱雅声音里听得出来有些疑惑，不只是她，其他人也是一样。
这一次轮回里的他们可没有接触过来古士，来古士也没有对他们透露过半分他的计划。
“是啊……”
不仅是怀疑，而且是确定，说起来，也不知道阿格莱斯知道后世的她会被来古士开肠破肚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仅仅是怀疑。
柯缕按住了想把这事说出来的欲望……地狱笑话还是不要乱说。
“有几个方面，其一是那种‘视角’。”
柯缕开口，像是对阿格莱雅说的，也是像对房间里所有黄金裔，但其实是在梳理自己骤然贯通的思绪。
唐纳德在视频里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甚至他身边那些黑潮造物听话的“表演”……都很刻意，有一种非人感。
先前在主控厅里南联代表认为唐纳德的所作所为是怪物在展示能力，袋鼠国则觉得那是精神病人最后的疯狂。
但现在柯缕觉得这两者都不对，唐纳德估计只是一个傀儡，视频里表现出来的那些只是对他的主人的……一种模仿。
唐纳德张开双臂时，黑潮造物如同提线木偶般同步动作的画面。
现在想来，那似乎不是为了单纯展示实力，而是在在炫耀一种权限。
如同来古士在翁法罗斯，轻轻拨动某个参数，整个世界的命运、英雄的旅程、甚至死亡的次数都随之变动的权限。
“第二方面，是一种‘剥离感’。”
唐纳德将称黑潮为‘进化’和‘福音’，字里行间对人类挣扎的评价，是‘顽强的求生意志’。
这不是被困其中的受害者或加害者的口吻，而是站在玻璃罩子外面，观察培养皿里微生物挣扎的研究员的口吻。
这和来古士对待翁法罗斯众人的态度一模一样！
那位“神礼观众”看待翁法罗斯无数次悲壮的轮回、看待黄金裔们每一次生死抉择时，何尝不是这般将自身抽离出来，以观众的视角欣赏实验数据按预期发展？
唐纳德的狂热演说，不过是套用了一个更粗浅的模板，但实际上里那份“我高于你们，我定义规则”的傲慢，如出一辙。
米忽悠对来古士的塑造是有哲学依据的，柏拉图“洞穴寓言”。
来古士自认为是走出“智识”洞穴的清醒者，但他为黄金裔们打造的“逐火之旅”，本身又是一个更大的命运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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