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意志，是这片灰色死域中，唯一的庇护所。
楚泽盘膝坐于一辆由士兵们用战车残骸临时搭建的简易战车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他那浩瀚如海的精神力，此刻化作了一道无形的金色屏障，如同一个巨大的琉璃罩，将身后那一千多名虎卫军，都严严实实地笼罩了进去。
领域之外，是无尽的疯狂呓语，是足以让任何生灵都在瞬间畸变成血肉烂泥的精神污染。
领域之内，则是绝对的宁静与秩序。
这是意志的对决，是文明与疯狂的角力。
“全军，保持阵型，匀速前进！”
蒙恬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低沉。他走在战车旁，那双燃烧着灵魂之火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寸死寂的废墟。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王座之上传来的那股意志，虽然依旧坚定如铁，但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知道，他们的王，正在以一己之力，对抗着一整个陨落文明的疯狂。
而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份庇护消散前，尽快抵达那歌声的源头。
军阵在死寂的城市主干道上，缓缓推进。
这条道路宽阔得超乎想象，足以让数十辆龙车并行。道路两旁，那些如同巨兽骸骨般的建筑残骸，在灰色的天幕下，投下巨大而又扭曲的阴影，仿佛一双双来自深渊的眼睛，在无声地凝视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
随着他们的不断深入，道路两旁的景象，开始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一些巨大而又完整的雕像，开始取代那些残破的建筑，出现在道路的两侧。
这些雕像的材质，呈现出一种如同黑曜石般的光泽，其上铭刻着无数他们无法理解的复杂纹路。
而雕像的形态，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极限。
有的是一颗巨大到如同房屋的眼球，其上布满了数以千计的细密复眼，每一只复眼都仿佛在凝视着不同的时空维度。
有的是一团由无数扭曲的触手与几何体交织而成的不规则肉块，充满了生命上的亵渎。
还有的，则是一尊生有巨大膜翼，头颅却如同绽放莲花，其上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诡异神只。
这些雕像，充满了克苏鲁神话中那些不可名状的古神韵味，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意志薄弱者，陷入疯狂。
“我的炼金之神啊……这……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吉格斯躲在战车的角落里，他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瞥那些雕像，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那商人的直觉，在疯狂地向他尖叫，告诉他，这些雕像的每一个，都蕴含着比A+级领主还要恐怖万倍的威能。
然而，更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乃至毛骨悚然的是。
这些散发着无尽恐怖气息的古神雕像，无一例外，都保持着同一个姿态。
它们面向着同一个方向——那座位于城市中心的白色巨塔。
它们弯下了那看似不可一世的脊梁，低下了那象征着神性的头颅，用一种最谦卑，也最虔诚的姿态，朝着那座白塔的方向，跪拜着。
仿佛那里，端坐着一位连神明都需要仰望和朝拜的，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是一条由无数古神跪拜而成的朝圣之路。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吉格斯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疯狂地从自己的次元口袋里，翻出了一本由不知名兽皮制成，厚重无比的古老典籍。
他的手指，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飞快地在书页上翻动着。
最终，他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页，那上面用最古老的象形文字，描绘着一尊与路边雕像一模一样的，长满了复眼的巨大眼球。
“找到了……就是它！万视之眼！据说是在第三纪元，曾统治了整个东部大陆，能一眼看穿过去和未来的古神！”
吉格斯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无比尖锐。
他又翻过一页，指着另一尊触手雕像的画像，语无伦次地尖叫着：“还有这个！梦魇低语者！传说它的呓语，能污染整个世界，让所有生灵都化为它的一部分！”
“这些……这些都是真的！它们都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如同天灾般的古神！是足以让任何文明都在瞬间覆灭的禁忌存在！”
“可它们……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还……还像一群最卑微的信徒一样，跪在这里？！”
吉格斯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他无法想象，在那座白塔之中，究竟沉睡着一个怎样伟大的存在，竟能让这些连神话都不敢轻易描绘的古神，都为之俯首称臣。
蒙恬听着吉格斯的尖叫，他那燃烧着灵魂之火的眼眸，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看了一眼那些沉默跪拜的古神雕像，又看了看前方那座越来越近，仿佛能刺破天穹的白色巨塔，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他很清楚，他们正在踏入一个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领域。
一个属于神明的禁区。
而他们唯一的依靠，就是战车之上，那个脸色越来越苍白，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男人。
随着他们越发深入，那股悲伤的歌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它仿佛直接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带着一种能洗涤一切的奇异力量，将周围那股无形的疯狂呓语，都冲淡了几分。
但与此同时，那股精神污染的压力，却在呈几何倍数地增长！
楚泽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白纸。
细密的冷汗，不断地从他的额角渗出，瞬间便浸湿了他额前的长发。
他那挺拔的身躯，也开始微微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从战车上倒下。
维持这个笼罩了一千多人的巨大意志领域，对他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消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帝王意志，正在被那股更古老、更宏大的疯狂意志，一点点地侵蚀。
他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各样，充满了血腥、疯狂、扭曲的幻象。
有亿万生灵在哀嚎，有无数星辰在陨落，有整个宇宙在走向最终的死寂。
“陛下！”
蒙恬察觉到了楚泽的异常，他焦急地呼唤着，试图将他从那精神的深渊中拉回。
但楚泽却仿佛没有听到。
他只是死死地咬着牙，那双紧闭的眼眸下，金色的血液，开始缓缓地渗出。
他知道，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但他不能倒下。
一旦他倒下，他身旁这一千多名最忠诚的战士，将在瞬间，被这片疯狂的土地，彻底吞噬。
“加快脚步！”
蒙恬目眦欲裂，他对着整个军阵，发出了嘶哑的咆哮。
所有的虎卫军，都红了眼睛。
他们看着那个为了庇护他们，而正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痛苦的君王，他们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的愤怒与决绝。
他们不再保留体力，开始以一种近乎冲锋的姿态，在这条由古神跪拜而成的神道上，疯狂地奔跑起来！
他们要用最快的速度，冲出这片该死的地狱！
他们要为他们的王，争取到那最后的一线生机！
战靴踏击地面的声音，汇成一股。
甲胄碰撞的声音，连成一片。
他们就像一群义无反顾的飞蛾，追随着那点微弱的烛火，冲向那片未知的黑暗。
终于，在楚泽的意志即将彻底崩溃的前一刻。
那座如同神之脊梁般，巍峨耸立的白色巨塔，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当他们踏入巨塔阴影范围的瞬间。
那股纠缠了他们许久的疯狂呓语，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潮水般地退去。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楚泽的身体，猛地一松。
他再也无法支撑，一口金色的血液，狂喷而出，整个人向后倒去。
“陛下！”
蒙恬和数名亲卫，在第一时间冲了上来，将他虚弱的身躯，紧紧地扶住。
楚泽靠在蒙恬的怀里，剧烈地喘息着，他看着那座近在咫尺的白色巨塔，那双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
他们，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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