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由黑色海水构成的阶梯，没有扶手，也没有任何支撑。
它就那么诡异地悬浮在半空中，盘旋而上，最终消失在骸骨王座号顶层那片终年不散的浓郁迷雾之中。
每踏上一级台阶，周围的温度便会下降一分，空气中那股属于深海的阴冷与腐朽气息，也便浓郁一分。
楚泽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跟在女巫乌苏拉沉默的背影之后，一步一步沉稳地向上走去。
蒙恬则手持断剑，紧随其后，他那燃烧着灵魂之火的眼眸，如同最警惕的探照灯，扫视着周围每一寸可能隐藏着危险的阴影。
吉格斯本想跟上来，但在踏上第一级台阶，感受到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时，他那商人的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好奇心。他知道，那上面的世界，不属于他。
阶梯的尽头，是一扇由一整块巨大黑色珊瑚雕琢而成的古老大门。
门上没有锁，只有无数如同活物般，正在缓缓蠕动的诡异海洋生物浮雕。
乌苏拉没有推门，她只是将那干瘪的手，轻轻地按在了门上。
下一秒，那些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发出一阵阵“咯吱”声，主动地向两侧退开，为三人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股比外界浓郁百倍，混合着古老尘埃与灵魂怨念的气息，扑面而来。
即便是蒙恬这位见惯了尸山血海的铁血将军，在闻到这股气息的瞬间，也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而楚泽只是平静地看着门后那片被幽蓝色磷光所笼罩的黑暗，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半分波澜。
“欢迎来到我的收藏室，帝王。”
乌苏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主人向客人展示藏品时的得意。
她手中的珊瑚法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
嗡——！
整个房间，瞬间被点亮。
那不是灯光，也不是火光。
而是由数以千计悬浮在半空中，如同萤火虫般的灵魂光球，所散发出的幽蓝色光芒。
楚泽的目光，扫过整个房间。
这里并非像他想象中金碧辉煌的宝库，也不是堆满了瓶瓶罐罐的炼金实验室。
这里更像是一座专门用来收藏失败与绝望的私人博物馆。
房间的四周，是一排排由黑水晶打造的巨大展示柜。
柜子里，用一种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浸泡着各种各样，早已失去了生命气息的生物标本。
有身高不足半米，却生有六只如同镰刀般锋利手臂的螳螂人。
有通体由水晶构成，其核心却是一颗跳动着黑色火焰心脏的元素巨灵。
……
这些都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曾试图挑战锈水港秩序，最终却沦为女巫藏品的失败者。
而在房间的最中央，则是一面巨大到足以占据整面墙壁的灵魂之墙。
墙壁由一种半透明的晶体制成，其内部，禁锢着形态各异的灵魂。
他们有的在咆哮，有的在哭泣，有的在哀求，有的则早已麻木。
他们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蚊虫，在这面墙壁上，进行着一场永无止境的无声默剧。
“很壮观，不是吗？”
乌苏拉看着楚泽那张平静的脸，似乎对他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震惊，而感到一丝不满。
她伸出干瘪的手指，指向灵魂之墙最上方，一个被单独囚禁在金色囚笼中，其形态最为凝实，也最为不屈的灵魂。
那是一个身穿残破黑色甲胄，即便是化为灵魂，也依旧身姿笔挺，眼中燃烧着不灭战火的人类战士。
“这是你的人。”
乌苏拉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八十年前，那个叫李信的将军，在咸阳城破之后，曾率领着最后一支残兵，试图从海上突围。但很不幸，他们遇到了我。”
“他很强，是我这几百年来，见过的最顽强的战士。他的意志，甚至能短暂地抵抗我的精神污染。”
“为了表示对他的敬意，我没有将他的灵魂，与其他那些杂碎混在一起。我为他准备了一个最高规格的单间。”
蒙恬在看到那个灵魂的瞬间，他那如同磐石般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那燃烧着灵魂之火的眼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跳动！
“李信……”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
他手中的断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一股足以撕裂钢铁的杀伐之气，轰然爆发！
他想冲上去，想将这个亵渎了英雄亡魂的邪恶女巫，当场斩杀！
然而，楚泽只是平静地抬起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股滔天的杀气，瞬间便被一股更深沉，也更冰冷的帝王意志，强行压了下去。
“冷静点，蒙恬。”
楚泽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愤怒，是弱者无能的咆哮。而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第一次正视那个隐藏在斗篷下的女巫。
“开个价吧。”
“用什么才能换回他们的安息？”
乌苏拉笑了。
她那由磷光构成的漩涡面孔，因为愉悦而剧烈地转动着。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冷酷霸道，但他心中，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
那就是对他那些所谓的同袍，那份看似可笑的责任感。
“我不要钱，帝王。”
乌苏拉的声音，充满了贪婪的诱惑。
“金钱，对我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
她缓缓地抬起手，那干瘪的手指，遥遥地指向了楚泽的胸口。
“我只要你手中那颗心脏。”
“那颗能让这片死海，重新焕发生机，能让这片墓场，再次拥有心跳的……”
“深海之心。”
“只要你把它给我，”乌苏拉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这面墙上所有的灵魂，包括你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都将得到解脱。”
“我甚至可以将这八十年来，从燃烧军团那里，收集到的所有关于深渊领主阿克蒙德的情报，都一并交给你。”
“用一件你暂时用不上的圣物，换回你同袍的忠魂，以及你最大敌人的致命弱点。”
“这笔买卖，对一位帝王而言，很划算，不是吗？”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蒙恬的眼中，闪烁着剧烈的挣扎。
他既渴望能让李信和那些牺牲的袍泽得到安息，却又不愿让他的君主，为此付出一件关乎帝国未来的战略级圣物。
而楚泽，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
“这不划算。”
这个回答，让乌苏拉那漩涡般的面孔，猛地一滞。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因为，”楚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所有的筹码加在一起，其价值都远不如朕手中这颗心脏的万分之一。”
“你以为，朕需要用交易的方式，来换取他们的自由吗？”
楚泽缓缓地抬起右手，那枚早已与他融为一体，代表着审判权柄的雷鸣之石，在他的掌心，悄然浮现。
一道道细密的银白色电弧，如同苏醒的雷龙，在他的指尖，欢快地跳跃着。
“朕才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审判者。”
“他们的灵魂，是被你用诅咒所束缚。而朕的权柄，恰好可以净化一切诅咒。”
“朕之所以愿意与你交易，不是因为朕需要你的施舍。”
楚泽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如同万载玄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霸道。
“而是因为，朕想给你一个，选择自己死法的机会。”
“现在，朕给你两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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