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日子表面依旧闲适，暗地里的探查却紧锣密鼓。赵横那边传来消息，钱坚已成功取得“鬼书生”陈瑜的进一步信任，获准参与一些漕帮外围事务，但核心机密尚未触及。
这日午后，梁岁岁正坐在水榭中看书，她今日穿着一身樱草色绣百蝶的薄罗夏衫，下系一条浅碧色月光绫长裙，裙摆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忍冬纹。青丝松松挽起，簪着一支金丝编就的蝴蝶簪，蝶翼颤颤，仿佛随时要飞走。这身打扮清新娇嫩，与满池荷花相映成趣。
忽然，苑中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和男子的呵斥。梁岁岁蹙眉放下书卷，对青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青琐领命而去，片刻后回来，脸色有些古怪：“小姐，是…是五皇子殿下和孙嫔娘娘那边出事了。”
五皇子皇甫珏，生母孙嫔，出身将门孙家。孙家虽不如梁家、卫家显赫，但在军中也有一定根基。五皇子年方十六，性子略显浮躁，不如四皇子沉稳，但也不算愚笨。
“具体何事？”梁岁岁问道。
“听闻是五皇子殿下狩猎时，射出的箭不知怎的偏了方向，惊了端嫔娘娘的驾。端嫔娘娘受了惊吓，动了胎气……”青琐低声道。
端嫔有孕了？梁岁岁眸光一闪。这可是个重要的消息。皇帝子嗣不算繁盛，若端嫔此番能诞下皇子，对四皇子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现在情况如何？”
“太医已经赶去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惊动了，正在端嫔娘娘的‘揽月阁’。五皇子殿下被陛下斥责，罚跪在阁外，孙嫔娘娘正在哭着求情。”
梁岁岁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我们去看看。”
她并非凑热闹，而是敏锐地感觉到，此事或许并非意外那么简单。端嫔有孕的消息此前并未传出，五皇子偏偏在此时“失手”惊驾？是巧合，还是有人借刀杀人？
来到揽月阁附近，果然见气氛凝重。阁外围了不少妃嫔、宫人，窃窃私语。五皇子皇甫珏直挺挺地跪在院中，脸色涨红，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和不忿。孙嫔在一旁抹着眼泪，向紧闭的阁门哀求。
四皇子皇甫瑾站在不远处，面色沉痛，眼神却时不时扫过跪着的五皇子，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太子皇甫琛和睿王皇甫凛也到了，站在皇帝身侧，神色肃穆。
梁岁岁没有靠近，只在不远处的回廊下驻足观望。她看到皇甫凛的目光扫过全场，与她的视线有一瞬交汇，微微颔首。
这时，阁门打开，太医走了出来，向皇帝回禀：“陛下，端嫔娘娘乃惊惧过度，动了胎气，需静心安养，暂无大碍，但此后数月需格外小心。”
皇帝脸色稍霁，但看向五皇子的目光依旧严厉：“孽子！行事毛躁，险些酿成大祸！给朕滚回你的住处，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父皇！儿臣并非故意……”五皇子梗着脖子辩解。
“住口！”皇帝怒斥，“还敢狡辩！带下去！”
侍卫上前，将还在挣扎的五皇子架走。孙嫔哭得更凶，却也不敢再求情。
皇帝又安抚了四皇子和闻讯赶来的端嫔母亲几句，便摆驾离开了。众人也陆续散去。
梁岁岁正欲离开，却见四皇子皇甫瑾朝着她这边走来。
“梁司主。”皇甫瑾脸上已恢复了温文之色，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让司主见笑了。”
“四殿下言重了，意外难免，端嫔娘娘吉人天相，定会无恙。”梁岁岁语气平淡。
皇甫瑾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只是五弟他……唉，年纪小，性子急，母妃此番受惊，我这做儿子的，心中实在难安。”他话语中带着兄长的无奈与担忧，若非梁岁岁早已窥见其野心，几乎要被他这副模样骗过去。
“殿下孝心可嘉。”梁岁岁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皇甫瑾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转而道：“听闻梁司主对金石古玩亦有研究，我那里新得了一枚前朝古玉，纹理奇特，不知司主可否赏脸，移步‘听涛小筑’一观？”
听涛小筑？梁岁岁心中冷笑，这是想试探她，还是想拉拢她？或者，是想将她引去他的地盘？
她正欲婉拒，一个爽朗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四哥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让弟弟我开开眼啊！”
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约莫十七八岁，眉眼飞扬，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少年走了过来，正是六皇子皇甫玦。其生母是近年颇为得宠的梅嫔，出身江南富商梅家，虽无雄厚根基，却胜在财力丰厚，且梅嫔性子活泼娇俏，很得圣心。
皇甫瑾见到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笑道：“六弟也来了。不过是一块顽石，不值一提，怎敢劳动六弟大驾。”
“四哥这就小气了吧！”皇甫玦笑嘻嘻地，目光却落在梁岁岁身上，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梁司主吧？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他说话直接，带着少年人的张扬。
“六殿下过誉。”梁岁岁微微颔首，对这突如其来的六皇子也留了心。梅嫔母子，看似只顾享乐，但能在宫中屹立不倒，岂会简单？
“梁司主这是要回去？正好顺路，不如一同走走？”皇甫玦热情地发出邀请，仿佛没看到一旁的皇甫瑾。
梁岁岁正好借此脱身，便顺势应下：“也好。”
她对皇甫瑾道：“四殿下，岁岁先行告退。”
皇甫瑾脸上笑容不变：“司主请便。”
看着梁岁岁与皇甫玦并肩离去的背影，皇甫瑾眼中的温文渐渐被阴鸷取代。这个六弟，平日里装疯卖傻，关键时刻却总是出来搅局！还有那个梁岁岁……油盐不进，实在棘手！
离开揽月阁范围，皇甫玦依旧谈笑风生，说着西苑的趣事，仿佛真是个不谙世事的纨绔皇子。但梁岁岁却从他偶尔掠过的精明眼神中看出，此人绝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今日五哥也是倒霉，偏偏撞上端嫔娘娘有孕。”皇甫玦状似无意地感叹，“这往后啊，怕是更有得热闹瞧了。”
梁岁岁不动声色：“皇家子嗣昌盛，是陛下之福，云煌之幸。”
“那是自然。”皇甫玦哈哈一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不过梁司主，你说这箭，怎么就偏得那么巧呢？”
梁岁岁心中一动，看向他。皇甫玦冲她眨眨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指着前方道：“哎呀，到我住处了！梁司主，下次再聊！我那还有几坛从江南带来的好酒，改日请司主品尝！”
说完，也不等梁岁岁回应，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梁岁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深沉。这个六皇子，是在暗示她，五皇子惊驾之事并非意外？他为何要提醒自己？是想借她的手对付四皇子，还是另有图谋？
这西苑的水，真是越来越浑了。除了太子、四皇子，现在又多了个看似荒唐实则精明的六皇子，以及他背后财力雄厚的梅嫔。
她抬头望了望西苑上空那片湛蓝的天，阳光明媚，却照不透这重重迷雾。看来，想要在这盘棋中立足，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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