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帝都的空气里渗入丝丝凛冽。关于北境狄戎寻找“圣物”与西夜边境部族惨案的消息,如同深秋的薄雾,在云煌朝廷高层与部分世家门阀间悄然弥漫,带来一种无声的压力。
这日,梁岁岁应邀前往京郊的“归云寺”参加一场由几位交好贵女发起的小型赏枫茶会。她今日装扮得格外清艳,穿着一身月白云纹缕金锦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行动间流光溢彩,仿若月华倾泻。外罩一件淡紫色绣折枝梅花锦缎披风,风帽边缘一圈雪白的狐毛,愈发衬得她玉颜朱唇,眉目如画。发髻梳成了随云髻,只簪了一支通透的紫玉芙蓉簪并两朵小巧的珍珠鬓花,清丽脱俗,又不失皇家郡主的雍容气度。
马车行至半途,经过一片较为僻静的枫林时,却听得前方传来兵刃交击之声,夹杂着呵斥与惨叫。
“郡主,前方有打斗。”驾车的暗影声音低沉地传来。
梁岁岁神色未变,只淡淡道:“停下,看看。”
丹翠轻轻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前方林间空地上,数名黑衣蒙面人正围攻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那马车旁的护卫已然倒下大半,只剩三两人在苦苦支撑,情势岌岌可危。而被围攻的马车旁,竟站着脸色发白、手持一柄染血长剑的二皇子皇甫琮!他身边也只跟着两名贴身侍卫,显然也是偶遇此事。
那些黑衣人身手矫健,招式狠辣,配合默契,绝非寻常匪类。他们似乎意在速战速决,目标直指那辆青篷马车。
“保护殿下!”皇甫琮的一名侍卫格开劈来的刀锋,急声喝道,将皇甫琮护在身后。皇甫琮虽也习武,但显然并不以武技见长,此刻面色凝重,额角见汗。
就在一名黑衣人突破防御,手中淬毒的匕首闪着幽光刺向青篷马车车厢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
“锵!”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那刺客手中的匕首被一柄短刃精准地格开,火星四溅。出手的正是梁岁岁身边的暗卫首领,影一。
影一身形如电,招式简洁凌厉,每一击都直取要害,瞬间便拦下了两名刺客。与此同时,另外几名隐在暗处的郡主府暗卫也纷纷现身,加入战团。
梁岁岁的马车依旧安静地停在原地,车帘垂下,隔绝了外面的血腥。但她清冷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出:“留活口。”
有了梁岁岁麾下精锐暗卫的加入,战局瞬间扭转。那些黑衣人见势不妙,为首之人发出一声尖啸,剩余几人立刻试图撤退,甚至不惜服毒自尽。
影一眼疾手快,在一名黑衣人咬破毒囊前,一掌劈在其后颈,将其击晕,同时卸掉了他的下巴。
战斗很快结束,除了被影一生擒的一人,其余刺客尽数伏诛或自尽。
皇甫琮这才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走到梁岁岁的马车前,拱手道:“多谢昭慧郡主出手相助。”他语气诚挚,带着一丝后怕。若非梁岁岁恰巧路过,他今日即便能脱身,也必会狼狈不堪,甚至可能受伤。
车帘被丹翠轻轻挑起,露出梁岁岁那张平静无波的绝美面容。她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皇甫琮身上,微微颔首:“二殿下无事便好。”她的视线随即转向那辆被攻击的青篷马车,“不知这车内是?”
这时,青篷马车的车帘也被掀开,露出一张惊慌失措却难掩秀美的年轻女子脸庞,她发髻微乱,眼中含泪,看到皇甫琮,哽咽道:“殿下……”
皇甫琮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温声道:“莫怕,没事了。”他转向梁岁岁,解释道:“这是……工部李侍郎家的女眷,今日去寺中上香,不料竟遇此祸事。”
梁岁岁目光在那女子和李家马车的标识上掠过,心中了然。工部李侍郎,似乎是二皇子一派的中坚力量。这“偶遇”,只怕未必是偶遇。而这些训练有素的刺客,目标恐怕也并非李家女眷那么简单,更像是冲着二皇子来的,或是想借此挑起事端。
“京城脚下,竟有如此猖獗之徒,京兆尹和青鸾司失职了。”梁岁岁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此人便交由二殿下处置吧,想必殿下能问出些线索。”她意指那名被生擒的刺客。
皇甫琮正想借此调查幕后主使,闻言立刻道:“郡主放心,本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梁岁岁不再多言,示意丹翠放下车帘。马车缓缓启动,继续向归云寺方向驶去,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皇甫琮望着那远去的华丽马车,眼神复杂。这位昭慧郡主,每次见面都让他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压力。她明明比自己年幼,那份从容与淡漠,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归云寺的枫叶如火如荼,贵女们的茶会笑语嫣然。梁岁岁置身其中,言谈举止优雅得体,与周遭的闲适融为一景,仿佛方才林间的刀光剑影只是幻象。唯有她偶尔掠过天际的眸光,带着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冷意。
当夜,镇南王府。
皇甫凛听着萧煜的汇报,眉头紧锁:“……刺杀二皇子?还牵扯到李家女眷?可查出刺客来历?”
萧煜摇头:“活口那个咬死了不开口,用的兵器、衣着都查不出线索。但看其行事作风,不像狄戎或西夜的手笔,倒像是……专业的杀手组织,而且很可能来自国内。”
“国内?”皇甫凛指尖敲击桌面,“是有人想搅浑水?还是针对二皇兄本人?”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仍在禁足的太子,但随即又排除,太子虽蠢,还不至于在此时动用如此明显的手段。那会是谁?五皇子?或是其他蛰伏的势力?
“王爷,还有一事。”萧煜压低声音,“南边商队又传来消息,西夜边境那几个部族的怪事愈演愈烈,甚至开始波及一些小城镇,人心惶惶。另外,我们安插在西夜的人回报,那位国师近日似乎离开了国师府,行踪不明。”
皇甫凛心中一凛。西夜国师离开?在这个敏感时刻?他立刻联想到了北境狄戎萨满的异动和帝都刚刚发生的刺杀。这一切,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加派人手,严密监控京城各出入口,尤其是陌生面孔。通知八弟,北境方面,除了军事防御,更要警惕邪术渗透和内部动荡。”皇甫凛沉声下令。
“是!”
萧煜领命而去后,皇甫凛独自在书房中沉思。他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轮清冷的弦月,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梁岁岁的身影。她今日在归云寺……可曾受惊?虽然知道她身边护卫森严,自身亦非常人,但一丝莫名的牵挂依旧萦绕心头。他唤来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亲卫领命,悄然出府,方向正是昭慧郡主府。不久,一盒来自南疆、有安神之效的珍稀香料便被送到了郡主府的门房。
郡主府内,梁岁岁正听着青琐的禀报。
“主子,查清了。今日那伙刺客,使用的是一种罕见的混合毒药,其中几味药材,只产于东南沿海的琉国。而且,他们撤退时用的暗号手势,与三年前一桩涉及前朝余孽的旧案有些相似。”
“琉国?前朝余孽?”梁岁岁指尖轻轻划过面前的一张舆图,落在云煌东南的岛国琉国上,“有意思。看来,这潭水比想象的还要浑。”
她并不关心二皇子皇甫琮的死活,只要他不危害云煌根本,皇子间的倾轧与她无关。但牵扯到境外势力和前朝余孽,这就触碰了她的底线。
“让我们在琉国的人动一动,查查近期有哪些异常人物和资金流动。”梁岁岁吩咐道,随即又问,“北境和西夜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北境狄戎的搜寻范围似乎在缩小,集中在几处古老的山脉。西夜国师……根据零星的气息感应,他可能正在向我国边境移动,但具体方位难以确定,他似乎用了某种隐匿气息的法门。”
梁岁岁微微蹙眉。玄煞老魔离开西夜老巢,亲自前来?是为了那所谓的“源血灵胚”?看来,这东西对他至关重要。而狄戎萨满的搜寻范围缩小,也印证了这一点。
“通知师门,玄煞可能有异动。另外,让我们的人留意帝都及周边是否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或邪气汇聚。”梁岁岁沉吟道,“尤其是……那些香火鼎盛,或者传说有古祭坛的地方。”
“是。”青琐应声退下。
梁岁岁走到窗边,与皇甫凛望着同一轮明月。她自然收到了那盒安神香,对于皇甫凛这份含蓄的关心,她并未表示什么,只让丹翠收了起来。盟友的示好,她接受,但并不会因此影响她的判断和行动。
她感受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向云煌帝都罩下。西夜的玄煞,北境的萨满,东南琉国的异动,国内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还有那不知藏在何处的“源血灵胚”。
风雨欲来,而她,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只是不知,那位远在北境、试图稳住局面的八皇子皇甫瑄,以及他身边可能存在的、来自狄戎萨满的暗手,又能支撑多久?
夜色深沉,归云寺的枫红早已在黑暗中敛去艳色,唯有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落在帝都的每一个角落,也照见了那潜藏在繁华下的汹涌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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