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污浊的河水浸没到腰际，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唯一的光源来自王铁柱手中一颗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夜明珠，勉强照亮了周围数丈范围——这是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头顶是湿漉漉、布满苔藓的岩石穹顶，两侧是犬牙交错的石壁，脚下是滑腻的淤泥和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杂物。空气凝滞而潮湿，呼吸间都带着一股粘稠感。远处，无尽的黑暗中，隐约传来水流潺潺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与未知。
“暂时……安全了。”李狗蛋背靠着一处相对干燥些的石壁，缓缓滑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牵动着五脏六腑，带来钻心的疼痛，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与之前在妙音阁大杀四方的悍勇判若两人。阿飘那燃尽残魂的一剑，虽然斩开了生路，但对他心神的冲击和本就严重的伤势，无疑是雪上加霜。
王铁柱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苏清月放下来，让她倚靠在李狗蛋身边。苏清月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长时间的禁锢、琴音反噬、禁制破除时的冲击，再加上一路逃亡的颠簸，让她虚弱得连睁开眼睛都显得费力，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
“盟主，苏姑娘，你们撑住！”王铁柱满脸焦急，手忙脚乱地从随身那个鼓鼓囊囊、看似破烂却内有乾坤的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先是几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疗伤丹药，塞进李狗蛋和苏清月口中，又取出一个水囊，里面是他用特殊手法保存的、蕴含微弱灵气的泉水，小心地喂给苏清月几口。
接着，他又拿出一些干净的布条，蘸着泉水，笨拙却仔细地擦拭李狗蛋后背被法术余波灼伤的伤口，以及苏清月嘴角的血迹。大黑安静地趴在旁边，警惕地竖着耳朵，监听着头顶地面和暗河上下游的动静。二哈则显得有些焦躁，在浅水区来回踱步，鼻子不停抽动，似乎对水下的某些东西既好奇又警惕。
丹药入腹，化作微弱的暖流，稍稍缓解了剧痛。李狗蛋闭目调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勉强压住翻腾的气血，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首先看向身边的苏清月，见她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也在承受着痛苦。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苏清月冰凉的手，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温和灵力，一丝丝渡了过去，滋养着她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受损的神魂。
“铁柱，这次……多亏你了。”李狗蛋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深深的疲惫。
王铁柱憨厚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眼圈却有些发红：“盟主说的啥话，要不是您拼死救出苏姑娘，俺们……俺们现在还不知道咋样呢。就是……就是疤面大哥他们……”他说不下去了，低下头，用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那些留在陨仙山脉断后的兄弟，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李狗蛋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更深的坚毅所取代。他拍了拍王铁柱的肩膀：“这笔账，记下了。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百倍偿还！”
就在这时，苏清月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还有些迷茫和恐惧，直到看到近在咫尺的李狗蛋那张熟悉又带着伤痕的脸庞，才逐渐聚焦，涌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泪水无声地滑落。
“狗蛋……”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哭腔，“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清月，我们逃出来了。”李狗蛋握紧她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没事了，暂时安全了。”
苏清月环顾四周阴森的环境，感受到李狗蛋掌心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温度，终于确信自己真的脱离了那个噩梦般的牢笼。她将头轻轻靠在李狗蛋的肩膀上，仿佛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丝安全感。数月来的恐惧、委屈、绝望，在这一刻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李狗蛋的衣襟。
李狗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她，任由她宣泄着情绪。王铁柱识趣地退到稍远些的地方，假装研究石壁上的苔藓，给两人留下独处的空间。大黑也闭上了眼睛假寐，只有二哈依旧没心没肺地试图用爪子去捞水下游过的一条发光的盲鱼。
过了许久，苏清月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抬起头，看着李狗蛋下巴上新添的伤痕和眼中的血丝，心疼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颤声道：“你……你受伤这么重……”
“皮外伤，不碍事。”李狗蛋摇摇头，关切地看着她，“你呢？感觉怎么样？妙音阁那帮杂碎，有没有对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苏清月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他们……他们想把我培养成‘琴姬’，用我的神识和天生对音律的亲和力，演奏一种特殊的‘安魂曲’，用来……用来安抚甚至操控某些大人物的心神，或者……作为某种‘仪式’的祭品……”
“祭品？”李狗蛋眉头紧锁。
苏清月的声音变得更低，带着一丝恐惧：“嗯，我偶然听到两个看守的谈话，提到什么‘天路’……‘献祭’……需要拥有特殊神魂体质、且精通音律的女子作为‘引子’……似乎和凌霄宗，还有几个更神秘的大势力有关。妙音阁……很可能不只是表面上的乐坊，它背后牵扯的，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天路献祭！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李狗蛋脑海中炸响！他瞬间想起了很多事：青云宗覆灭的蹊跷，大地圣殿的诡异仪式，还有阿飘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似乎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线，将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件串联了起来。而苏清月，因为其特殊的神魂和音律天赋，不幸成为了这巨大阴谋中的一个目标！
“我知道了。”李狗蛋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有什么阴谋，既然敢动你，我就一定会把这天捅个窟窿！”
他轻轻拍了拍苏清月的后背：“你先好好休息，恢复精神。等你好些了，我们再仔细商量。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离开天枢城，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你我疗伤。”
苏清月顺从地点点头，重新靠在他肩上，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依靠。尽管身处阴冷污浊的地下暗河，前路未卜，危机四伏，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便觉得无比安心。
幽暗的河水中，微光摇曳，映照着相拥的两人，也映照着即将席卷整个大陆的、更加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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