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一旦重新燃起,便如同破土的春苗,再微弱,也蕴含着顶开巨石的力量。姚浏意识回归的迹象,尤其是那拼尽全力传递出的“曲儿,坚持”四个字(尽管是以拼音形式),像一道温暖而有力的光束,彻底驱散了笼罩在团队上空近四天的、近乎绝望的阴霾。病房内的气氛,虽然依旧凝重,却已然从死亡的寂静转向了生命复苏的忙碌与期待。
姚建邦和陈静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陈静不再昏沉,她坚持要守在病房,即使帮不上忙,也要离儿子近一些,目光里重新燃起了属于母亲的光彩,开始细心地准备流食,咨询营养师,为儿子可能的苏醒做着最细微的准备。姚建邦的腰杆挺直了些,他主动与陆医生、孙博士沟通,了解后续的治疗和康复计划,眼神里不再是空洞的悲伤,而是充满了破镜重圆般的珍惜与担当。苏雨和陈浩也重新振作起来,一个负责对外联络和信息整理,一个负责后勤保障和团队士气,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为了姚浏的魂魄能够显形而共同努力的时光。
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姚浏的回归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他依然处于极度的脆弱之中,意识时明时暗,如同风中残烛,大部分时间依旧沉浸在深沉的、身体自我修复所必需的休眠里。那偶尔通过脑机接口(bcI)传递出的微弱信号,证明了他的存在,却也凸显了沟通的艰难与珍贵。
孙薇博士和她的团队将那套简易的bcI系统进行了优化和稳固。他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是\/否”或单词闪现确认,而是启用了那个更加复杂、但也更具表达潜力的“意念拼写”模式。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对于刚刚从意识湮灭边缘挣扎回来的姚浏而言,无异于让一个重伤初愈的人去跑马拉松。
木曲儿成为了这个沟通过程中最核心的“翻译官”和“锚点”。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那张硬木椅子成了她的固定位置。她的身体依旧瘦削,脸色苍白,但那股由内而外焕发出的生机与专注,让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她不再需要不眠不休地对抗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倾听与等待。
沟通的尝试,通常选择在姚浏脑电波活动相对平稳活跃的时段进行。这时,他往往能对外界的声音和触碰产生一些微弱的生理反应,比如睫毛的轻微颤动,或者指尖难以察觉的收缩。
“姚浏,如果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好吗?”木曲儿会俯下身,靠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其轻柔的声音说道。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定的魔力。
没有语言回应,但监测屏幕上,代表他注意力集中的特定脑波节律会有一个微弱的提升。这就是他的回答。
孙博士或指定的研究员会启动程序。屏幕上,一个按照拼音字母表顺序排列的键盘界面亮起,光标会依次、缓慢地扫过每一个字母、声调和标点符号。
第一次正式的、试图组成完整句子的沟通尝试,是在一个安静的下午。
光标缓慢移动:A… b… c… d…
众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目光在屏幕和姚浏沉睡般的面容之间来回切换。
光标移动到 “w”…… 没有反应。
“o”…… 没有反应。
“x”…… 没有反应。
……光标循环了一圈,姚浏没有选择任何一个字母。
他的脑电波显示,他似乎在努力集中精神,但那信号杂乱而微弱,如同一个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无法准确调频。
木曲儿轻轻握住了他没有插管的那只手,指尖冰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没关系,姚浏,慢慢来,我们不急。就像你以前学画画,一开始也是歪歪扭扭的,多试几次就好了。”她像哄孩子一样,耐心而温柔。
也许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也许是姚浏自己逐渐适应了这种极度耗费精神的“意念输出”方式。在第二次尝试时,当光标移动到 “S” 时,脑电波监测屏幕上终于再次出现了那个熟悉的、代表“确认”的同步化节律波动!虽然信号依旧不强,但清晰可辨!
“S!他选了S!”苏雨在一旁激动地小声说,连忙记录下来。
这是一个艰难的开始。选择一个字母,往往需要几分钟,甚至更久。姚浏的精神无法长时间维持高度集中,经常在选了一两个字母后,脑电波就显示出疲惫的迹象,波动幅度明显下降,不得不暂停休息。
“h”…… 确认。
“U”…… 确认。
“I”…… 确认。
拼出了 “ShUI”?是“水”吗?他想喝水?
木曲儿立刻用棉签沾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他的喉咙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这不是通过bcI,而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的身体和意识,正在缓慢地、艰难地重新建立连接!
休息了半小时后,沟通继续。
“h”…… 确认。(已经选过,可能是重复或错误?)
“E”…… 确认。
“N”…… 微弱确认。
拼出了 “ShUI hEN”?“水很”?“水很”什么?
木曲儿看着那残缺的词组,蹙眉思索。她尝试着问道:“姚浏,你是想说‘水很’…… ‘好喝’?还是‘需要’?”
没有bcI反应。她换了一种方式:“或者,你不是在说水?‘ShUI’也可能是‘睡’?你想睡觉?累了?”
当她说到“睡”和“累”时,bcI界面上,代表“是”的默认区域(一个绿色的勾)对应的脑波模式,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确认信号!
他选的是“睡”!“ShUI”是“睡”!他想表达的是“睡很”?“很睡”?逻辑不通。
木曲儿看着他那即便在沉睡中也微蹙的眉头,忽然福至心灵:“你是想说……‘很累’,对吗?‘睡’是拼错了,你想选的是‘hEN LEI’?”
当她清晰地说出“很累”时,那个代表“是”的脑波信号再次出现,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他是在告诉她,他感觉很累。这种沟通方式,对他而言,是巨大的负担。
木曲儿的心瞬间被一股酸涩的柔情填满。她用力点头,尽管他看不见:“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累。那我们不说了,你好好休息。等你有力气了,我们再试。”
她示意孙博士暂停了程序。
这种沟通,速度极慢,如同龟爬,一个简单的词组可能需要一个小时,甚至更久,而且充满了误读和猜测。但它又是如此珍贵,因为这是第一次,姚浏能够相对稳定地、主动地表达超出简单确认之外的、属于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这是他的意识在主动发声,而不是被动的反应!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木曲儿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双重性”。一方面,是bcI系统捕捉到的、来自他大脑皮层的生物电信号,这是身体的沟通。另一方面,通过那条虽然被斩断但似乎仍有微弱残余感应的灵魂纽带,她能模糊地感受到他意识深处那种努力集中精神时的“紧绷感”,传递信息成功后的“放松感”,以及尝试失败时的“焦躁感”。这是魂魄层面的沟通。
虽然魂魄的感应极其微弱,远不如从前,也无法传递具体内容,但它确实存在,像背景音一样,为bcI传递的冰冷字母赋予了情感的色调。她知道他在努力,不仅仅是为了表达,更是为了回应她的期待,为了重新连接这个世界,连接她。
几天后,在一次状态相对较好的沟通时段,姚浏再次开始了缓慢的拼写。
“w”…… 确认。
“o”…… 确认。
“x”…… 确认。
“I”…… 确认。
“A”…… 确认。
“N”…… 确认。
“G”…… 确认。
“N”…… 确认。(重复?可能是错误)
“I”…… 确认。
拼出了 “wo xIANG N I”?“我想你”?最后的“N I”应该是“NI”(你)拼写错误!
当木曲儿尝试着念出“我想你”时,bcI的“是”信号清晰传来!与此同时,她灵魂深处那微弱的感应,也捕捉到了一股如同涟漪般扩散开的、温暖而眷恋的情绪波动。
泪水瞬间模糊了木曲儿的视线。这三个字,通过如此艰难的方式,跨越了生死的界限、意识的混沌、沟通的屏障,重重地撞在了她的心上。比任何华丽的辞藻,任何深刻的誓言,都更加动人。
“我也想你,姚浏。”她哽咽着,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你。”
新型的沟通方式,如同在荒芜的废墟上,一砖一瓦地重建起通往彼此心灵的桥梁。它缓慢,笨拙,充满错误,但它真实地存在着,运作着。每一个被正确解读的字母,每一个拼凑成形的词语,都是生命与爱意的胜利。他们都知道,前路依然漫长,康复遥遥无期,但至少,他们重新听到了彼此的声音,在寂静的世界里,找到了回响。这缓慢流淌的字母之河,正载着他们,驶向充满未知却也充满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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