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回撤的瞬间，张继平没有动。他只是将右手缓缓收回袖中，铜戒贴着肌肤，冷意顺着指节散开。全场的目光仍钉在他身上，像一层无形的网，压着呼吸的节奏。
他抬眼，视线扫过三十六张玉案。
谢云舟低头抚袖，指尖在袖口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秦九娘坐回原位，发间银针已归原处，但手还停在鬓边，未完全松开。其余各派代表无人起身，也无人开口，可几道目光在空中交错，有两人交换了极短的眼神，其中一人将手中玉符转了半圈，背面朝上。
张继平知道，真正的压力才刚开始。
他转身，走向陈列柜。脚步平稳，落地无声。柜门锁扣是青铜所铸，纹路与归源令边缘一致。他指尖在锁芯处一按，一道微弱的光痕闪过，柜门应声滑开。
断剑仍在原位。
他将其取出，横置展台中央的玉盘之上。剑身漆黑，边缘泛着灰白焦痕，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烧蚀过。他左手按在剑柄，右手覆于玉盘，真元缓缓注入。
虚影再度升起，这次不是竹简，也不是青铜匣，而是一道波纹状的光图，从玉盘底部扩散开来。光图中央，浮现出断剑的轮廓，其上数道裂纹逐一亮起，如同脉络复苏。
“此剑埋于北荒冻土三百年，出土时与归源令同处一坑。”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在场有同源之物，共鸣将现于光图之上。”
话音落，右侧第三案的中年修士忽然抬手，掌心托着一枚铜片。铜片残缺，仅存一角，表面刻有螺旋纹。
他未起身，只将铜片轻轻放在玉案边缘。
光图微微一震，断剑轮廓旁浮现出一道细小的光丝，向铜片方向延伸，止于半空，未能连接。
“距离不够。”张继平说。
那修士不动。
张继平盯着他：“若你信此物为真，何不走近些？三丈之内，方能触发归源共鸣。”
那人眉心微跳，终究未动。
左侧第六案的女子却站了起来。她手中握着一块青石，石面布满细密刻痕。她缓步上前，走到距展台两丈处停下。
“我师门曾在百年前参与九源阵封印。”她说，“此石取自阵眼外围，若真有归源之力，它不会无感。”
张继平点头：“请。”
她将青石置于地面。光图再震，断剑裂纹中泛起一丝微光，青石表面刻痕随之发烫，升起一缕极淡的烟气。烟气升至半尺，凝成一道扭曲的符号，转瞬消散。
“是残律。”有人低语。
女子抬头：“这符号……我在师门禁典上见过。”
张继平俯身，指尖轻触青石表面。温度升高，石纹中有细微的震动传来，像是某种回应。他直起身：“归源非独令，非独匣，亦非独功法。它是整套传承的印记。你们手中之物，皆为碎片，所以只能引动残响。”
他环视全场：“若无人愿再试，第二环结束，进入第三问。”
“等等。”中年修士终于开口，“你说碎片，那归源令本身，可还完整？”
“不完整。”张继平答得干脆，“我所得，仅为其中一截。”
“那你如何证明，你手中的，是真？”
张继平抬起右手，铜戒在日光下泛出暗金光泽。他将戒面朝向众人：“此戒与归源令同出一源，认主不认形。只要真碎片进入三丈，戒面数字自会翻转。从你们踏入山门起，它从未动过。”
“那现在呢？”女子问。
张继平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青石上：“刚才，它跳了一下。”
全场一静。
中年修士猛地将铜片收回袖中。女子低头看石，石面余温未散，裂纹深处似有微光流动。
张继平不再看他们，转身关闭陈列柜。柜门合拢时，他手指在锁芯上多停了一息。一道极细的符线从指尖渗出，缠绕锁扣一圈，隐入青铜纹路。
“第二环结束。”他说，“第三问，开始。”
他回到展台中央，玉盘光图切换为一片空白。他抬手，真元凝聚于掌心，虚空中划出三个字：
“问什么。”
无人应声。
谢云舟终于抬头：“你既知守律人之语，又见过真传，那你现在……算什么身份？”
“我只是带回东西的人。”张继平说，“不是解释者。”
“那谁是？”
“等九源聚齐，自然有人出现。”
秦九娘冷笑：“等？等谁？等一个连影子都没有的传说？”
“等律灭。”张继平看着她，“你们怕的，不是假传承，是真律现。所以你们不敢靠近，不敢承认，甚至不敢带真碎片来。”
谢云舟脸色变了。
张继平继续：“你们中有人带了假请柬，有人用了封魂钉遮掩神识，还有人……”他目光扫过中年修士，“袖中铜片，是仿制的，火候差了七分，纹路对不上原始拓本。”
那人手一紧。
“我不揭穿，是因为你们还没到动手的地步。”张继平声音沉下，“但若再试探，我不再留情。”
三十六张玉案，一片死寂。
掌门坐在主台，一直未语。此刻，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浮起一道金令，悬于空中。
“第三问，允许三问。”他说，“问完，盛会继续。”
张继平点头。
第一问来自南侧一名灰袍老者：“若归源令不全，你所传功法，是否残缺？”
“残。”张继平答，“《归源引气诀》仅存前四重，第五重以上，需集齐九源，方能开启后续。”
“那你现在传的，岂不是半途而废？”
“修到第四重，可通源脉，感知碎片所在。”张继平说，“这不是终点，是钥匙。”
老者沉默，归座。
第二问来自东侧年轻弟子：“若有人得了功法，却不交出碎片，怎么办？”
“那他永远打不开门。”张继平说，“律不灭，源不开。功法再真，也到不了终点。”
弟子皱眉，似不解，但也未再问。
第三问，来自秦九娘。
她站起身，红衣未动，声音却低了几分：“你说你不是守律人……那你见过的那个，他还活着吗？”
张继平顿了顿。
风掠过广场，彩幡轻响。
他开口：“他死在归源门前，手里握着半块令。”
“什么时候？”
“一百三十年前。”
全场震动。
谢云舟猛地抬头：“不可能！守律人传承从未断过！”
“断了。”张继平看着他，“从那时起，只剩守令者，没有守律人。你们拜的，是空名。”
秦九娘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闭上。
张继平抬起右手，铜戒对准天空。阳光落在戒面，“一”字清晰可见。
“我手中这一块，是第几块？”他问。
无人答。
“是第一块。”他说，“也是唯一一块真品。你们带来的，都是仿的，或者，是残的。”
他收手，环视全场：“第三问结束。盛会继续。”
他走向主台，掌门微微颔首。张继平站定，声音传遍广场：“接下来，公布第二批功法共享名单。”
三十六张玉案中，十余人身体微动。
张继平念出第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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