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彻底消散前,那破碎的师尊意识捕捉到了项羽那霸烈决绝、隐隐与古老记忆中某个射日身影重合的命格气息,也清晰地感知到了虞瑶灵魂深处那彻底觉醒的、温暖而熟悉又带着一丝刺痛的本源……
“大羿射日……九日陨落,玄鸟降而生商……”
师尊的声音变得飘忽而苍凉:“你……虞瑶……你的灵魂深处,有着一丝逃脱的、不属于此界的气息……很像……很像那只最初逃离的玄鸟··…而他,项羽,你的命格……竟与那射日的大羿隐隐相连……宿敌?眷侣?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发出一阵意味难明的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沧桑与困惑:“这因果,这变化……吾追寻万古,窥探轮回,却始终看不透这情之一字,为何能让宿敌相拥,为何能让命轨偏折……若万物皆如‘水’之三态,本质不变,形态流转,那这爱恨情仇,这宿命轮回,其本质又是什么?为何你们前世仇深似海,今生却可情深似海?这……也是某种‘形态’的转化吗?吾……看不透啊……”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
“无尽的循环……确实……厌倦了。执念如水握于掌,越是想抓紧,流失得越快……顺其性,则滋养万物……或许,‘归无’,才是真正的开始……”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庞大的古老意识如同烟云般从巫炤身体散逸出来,温柔却又决绝地投向那狂暴的龙睛,与之融合,并将其暴戾意志缓缓抚平。巫炤的身体软软倒地。
而那爆发的核心——地脉龙睛,在倾泻了所有能量、承受了“道”的最终审判、并融入了师尊那归于平静的古老意识后,彻底湮灭,化为毫无灵气的尘埃飘散。
几乎在同一时间,虞瑶身躯微微一颤,那双熔金般的瞳孔迅速黯淡下去,其中蕴含的古老、威严与神性如潮水般退去。附身于她、引导她完成这“书写”使命的玄鸟意志,在目睹师尊消散、宿敌赴死的结局后,仿佛完成了某种古老的誓约或任务,毫不留恋地抽离而去。
在意识彻底分离的最后一瞬,一股庞大而混乱、充斥着烈焰、坠落、箭矢呼啸与无尽恨意的远古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被强行塞入了虞瑶本体的灵魂深处。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几乎无法承受这信息的冲击。
而那离去的玄鸟残念,在彻底消散于天地间前,其无形的“目光”扫过深陷岩壁、生死不明的项羽,传递出一丝清晰无比的、跨越了万古的鄙夷与失望。
‘转世轮回,竟衰弱至此……连当年一箭之威的半分都未曾继承……可笑,可叹!’
这意念一闪而逝。随即,虞瑶感觉体内一空,那片刻前的神性连接彻底断绝,只剩下她自己、涌入脑海的陌生记忆,以及那锥心刺骨的、属于虞瑶的悲痛与茫然。
赤日炙烤着龟裂的河床,曾经奔腾的姜水只剩下浑浊的泥洼。一个瘦成骨架的孩童趴在洼边,用枯叶徒劳地舀着泥浆,他的母亲倒在几步外,瞳孔涣散,怀里还抱着一个早已没了声息的婴儿。
蚩尤站在部落外围的山坡上,脚下是一片新掘的坟坑,里面层层叠叠堆放着数十具皮包骨头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尸体淡淡的腐臭。
他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古铜色的手背上,几道新鲜的爪痕还在渗血——那是他昨日独自搏杀一头剑齿虎留下的,为了那几百斤肉,他差点丢掉半条命。可那点肉,对于成千上万张饥饿的嘴,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抬头,望向父亲炎帝那被翠绿结界笼罩、飘散着草木清香的圣山药谷。那里有灵药生长,异香扑鼻,但每日只能熬出寥寥数碗药汤,救得百中一二。而山谷外,是枯黄死寂、连树皮都被剥光的莽原,以及更多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族人。
他是炎帝神农最骄傲的儿子,魁伟如山,十岁便能徒手扼毙饿狼。他继承了父亲对万物的敏锐感知,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路。
炎帝眼中,草木虫兽皆是平等生灵,病痛是失衡,需调和。而在蚩尤眼中,这广袤天地间,唯有人族那滚烫的鲜血、不屈的意志,才是值得倾尽一切去守护的火种。其他生灵?不过是维持这火种不灭的薪柴!
饥饿,是比任何猛兽都可怕的灾难。
蚩尤亲眼见过:
狩猎队最勇猛的战士,因为长期饥饿,在围捕一头野猪时脚步虚浮,被獠牙开膛破肚。
母亲们割下自己臂膀上的肉,混着草根煮成糊,喂给奄奄一息的孩子。
为争夺一块被啃光的骨头,昔日和睦的族人像野兽般互相撕咬。
易子而食的惨剧,已在黑暗的角落里悄然发生。
炎帝的药草能解毒、疗伤、调理内息,却填不饱辘辘饥肠。那缓慢生长的五谷,在铺天盖地的饥荒面前,远水解不了近渴。
“父亲!”蚩尤再一次闯入药香弥漫的山谷,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您的药草救不了所有人的命!看看外面!山林里兽群奔腾,河泽中鱼虾肥美!为什么我们不能用它们的血肉,填我族人的肚腹?为何要坐视他们饿死?!”
炎帝正在为一头前蹄折断、哀鸣不止的灵鹿接骨。他掌心流淌着温润的绿光,抚平鹿的伤痛,头也未抬,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万物有灵,皆循其道。猎杀易,然戾气生,仇恨结,终将反噬吾等自身。饥馑乃天道警示,需调和地炁,育我五谷根本,此乃长治久安之道……”那鹿感激地蹭着炎帝的手背。
看着父亲悲悯而专注的侧脸,再看看谷外那炼狱般的景象,蚩尤胸中气血翻涌,一股混合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
“调和?等地炁调和,族人早已化作枯骨!天道?天道就是要让我人族灭亡吗?!”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坚逾精铁的黑曜石药碾上!
“咔嚓!”石碾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您要调和万物,而我只想让人族活下去!既然现有的石斧木矛杀不尽、猎不快,那我就去造!造出这世间最锋锐、最强大的兵器!”
他脑海中浮现出族人用简陋燧石矛与巨兽搏命,往往付出数条性命才能换来一顿肉食的场景。
效率太低,代价太大!他需要能轻易撕裂厚皮、斩断筋骨的工具;需要能远程击杀飞鸟、游鱼的利器;需要能抵御猛兽扑击的坚盾!他要让人族在面对任何猛兽时,都能拥有压倒性的力量!
“我要造的,不是杀伐之器,是生存之器!是能让我族人餐餐有肉、不再饿死的‘猎具’!”蚩尤的声音如同宣誓,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您守护您的‘道’,我去寻找我的‘路’!”
他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撞碎谷口氤氲的药雾,决绝如离弦之箭,直奔那片连父亲都告诫族人莫要深入的死亡禁地——“金煞绝域”。
他要去那里,寻找传说中蕴含着天地间至坚至锐本源的“金煞髓”。他要以这金煞髓为核心,铸造出能让人族彻底摆脱饥饿阴影的——狩猎与守护之兵!
此去,不为称霸,不为征服,只为在最黑暗的生存绝境中,为人族,杀出一条血路!
“金煞绝域”,这里草木不生,鸟兽绝迹,唯有嶙峋的怪石闪烁着刀锋般的冷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皮肤刺痛、牙齿发酸的铁腥味。
蚩尤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金属煞气侵蚀下,竟隐隐泛出暗金色的金属光泽。他行走在锋利如刃的碎石上,足底被割裂,鲜血渗出,瞬间就被蒸腾的煞气烤干,留下暗红的痂。
剧痛如同烈火灼烧,却让他精神愈发亢奋。他俯身,徒手挖掘滚烫的砂砾,指尖被锋利的金属碎片割得血肉模糊。寻找金煞髓的旅程,注定以血铺就。
秘谷深处,金煞之气浓郁如实质的粘稠液体,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蚩尤的皮肤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刀片。他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和体内那不屈的战意,向着煞气最核心处掘进。
突然,一股远超金煞的、灼热到灵魂都要融化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整个秘谷!
“唳——!!!”
一声穿金裂石、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尖啸,从秘谷尽头的熔岩湖上空炸响!伴随着这声尖啸,整个秘谷的光线骤然被剥夺,陷入绝对的黑暗!紧接着,无法形容的灼热光芒爆发开来,瞬间将黑暗驱散得干干净净!
那不是光,那是坠落的太阳!
一头难以想象的巨鸟,舒展着遮天蔽日的羽翼,悬停在翻滚的熔岩湖上空。它的身躯并非血肉,而是由纯粹燃烧的、流淌着液态黄金般光焰的羽毛构成!每一根羽毛的边缘,都跳跃着日冕般的炽白电弧!
它没有眼睛,只有两个巨大的、如同黑洞般旋转的漩涡,中心燃烧着刺目的白炽核心——那是被压缩到极致的太阳真火!它的双爪,如同熔铸的黄金巨钩,每一次抓握,都让下方沸腾的岩浆掀起滔天巨浪!尾羽拖曳着亿万点璀璨的光屑,如同星河倾泻。
上古灾厄之兽——玄阳金乌!并非传说中的祥瑞神鸟,而是被金煞绝域扭曲、堕落为毁灭化身的太阳精魄!
它双翼每一次扇动,都卷起焚山煮海的金色火风暴,将坚逾精铁的黑曜石山壁熔化成赤红的岩浆瀑布!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铁腥,而是万物灰烬的焦糊味!
金煞髓!那蚩尤苦苦寻找的陨星核心与地脉奇矿的熔融体,就在这头恐怖巨兽盘踞的熔岩湖底,如同它的心脏般搏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畜生!滚开!”蚩尤的咆哮在玄鸟的尖啸下如同蚊蚋,但他毫无惧色,眼中燃烧的熔金战意竟比那太阳真火还要炽烈!他猛地抓起一块巨大的、边缘锋利的黑曜石断片,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山峰般砸向空中那轮“小太阳”!
断石未及靠近玄鸟百丈,便被它体表恐怖的高温瞬间气化,连烟尘都未留下!
玄鸟似乎被这蝼蚁的挑衅激怒了。它那黑洞般的“眼”转向蚩尤,中心的炽白核心猛地一缩!
一道只有拇指粗细、却凝练到极致的白金色光束,如同神罚之矛,无声无息地射下!光束所过之处,空间都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和迟滞感!
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蚩尤的骨髓!他野兽般的直觉救了他一命,在光束降临的刹那,他用尽毕生力量向侧面扑出!
“嗤——!”
光束擦着他的右肩掠过!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湮灭”!他右肩连同半片胸肌,连同那件破烂的皮甲,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画迹,瞬间消失!
没有血,没有肉,伤口边缘是光滑如镜、散发着青烟和烤肉焦味的碳化截面!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魂!
“呃啊——!”蚩尤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重重砸在滚烫的砂砾上,翻滚着,留下触目惊心的焦黑血痕。
玄鸟一击未中,发出更加暴戾的尖啸。双翼猛地一振!不再是火风暴,而是亿万枚由纯粹太阳真火凝聚的、如同黄金箭矢般的炽热光羽!如同金色的死亡暴雨,覆盖了整个秘谷!每一枚光羽落地,都无声地熔穿岩石,留下深不见底的、边缘流淌着熔岩的孔洞!
无处可逃!蚩尤瞳孔收缩到极致,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他猛地翻身,不顾一切地将身体蜷缩进一处刚刚被熔岩烧蚀出的、尚有余温的岩缝!几乎是同时,金色的光雨轰然落下!
“噗噗噗噗——!”
密集如鼓点的湮灭声在头顶炸响!整个岩壁剧烈震颤,碎石和熔融的岩浆如同暴雨般砸落!蚩尤死死蜷缩,滚烫的岩浆溅在背上,皮肉瞬间焦糊!
恐怖的高温炙烤着他,每一次呼吸都灼痛肺腑,眼前阵阵发黑。他右肩的湮灭伤口更是传来撕裂灵魂的剧痛,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不能死!族人还在饿着!
给我力量!!!
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的极致渴望,如同最后的燃料,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就在玄鸟的光羽暴雨稍歇、似乎需要重新蓄力的瞬间!
蚩尤动了!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洪荒凶兽!他不再躲避,反而迎着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恐怖高温和辐射风暴,四肢着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他冲向熔岩湖!目标直指湖心那隐约可见、搏动着的暗金色核心——金煞髓!
玄鸟瞬间察觉了他的意图,黑洞般的“眼”中白炽核心再次亮起,更粗的光束在酝酿!同时,一只熔金巨爪带着焚灭万物的气势,撕裂空气,当头抓下!巨爪未至,恐怖的威压已将蚩尤身下的地面压得寸寸龟裂、融化!
九死一生!千钧一发!
蚩尤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竟不闪不避,迎着那抓下的巨爪,用尽最后的力量,将身体狠狠撞向熔岩湖边一块尖锐凸起的、流淌着赤红岩浆的巨岩!
“噗嗤!”
尖锐的岩石如同烧红的巨矛,瞬间贯穿了他相对完好的左腹!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厥!但这正是他想要的!
利用岩石的阻挡和身体被贯穿的瞬间停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玄鸟巨爪的致命一握!巨爪擦着他的残躯抓下,将那块巨岩连同熔岩湖岸抓得粉碎,岩浆冲天而起!
代价惨重!左腹被贯穿,内脏受损,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被高温蒸腾成血雾!但他也利用这搏命换来的、玄鸟攻击间隙的万分之一刹那,身体借着巨爪挥击的余波,如同炮弹般射入了沸腾的熔岩湖中!
“滋啦——!”
滚烫的岩浆瞬间包裹了他!皮肉在消融,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蚩尤的意志如同不灭的寒铁!他无视这足以瞬间汽化凡人的恐怖高温,熔金双瞳死死锁定湖底那团搏动着的暗金光芒——金煞髓!
他伸出仅存的左手,五指如钩,带着最后的、燃烧生命的力量,狠狠抓向那团本源!
就在他指尖触及金煞髓的瞬间——
“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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