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像指间漏下的细沙,在焦灼的等待里簌簌落尽。
苏晴把最后一点泉水小心地喂给小雅,冰凉的水珠沾在小女孩干裂的唇上,她伸出粉嫩的舌尖轻轻一卷,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满足。护士姑娘自己则抿了抿起皮的嘴唇,用沾满尘土的衣角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指尖触到急救包的帆布边缘,粗糙的纹理让她稍微定了定神。陈乐乐蹲在地上,把刚才掉落的罐头盒捡起来,用袖子反复擦拭着表面的泥污,直到露出飞鸟物流的蓝色标志,才小心翼翼地塞进背包最底层,仿佛那两罐午餐肉是什么能救命的稀世珍宝。
赵刚靠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稳。他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发现里面早就空了,只能烦躁地攥成一团扔开。老兵抬头看了眼天色,晨光已经爬过对面的山脊,在竹林顶端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似乎更浓了些。“该走了。”他哑着嗓子开口,左手撑着岩壁慢慢站直,受伤的右臂依然不敢动,只能让猎枪斜挎在胸前,枪口有意无意地对着前方的密林。
林默打头阵,消防斧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斧刃劈开挡路的藤蔓,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李兵标记的路线确实隐蔽,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野兽踩出的小径,脚下全是半风化的碎石和扎人的鬼针草,稍不留神就会滑倒。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踩实了才敢迈下一步,耳朵像雷达般捕捉着四周的动静——松针落地的轻响,山风穿过竹林的呜咽,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丧尸特有的低沉嘶吼。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脚下的碎石渐渐变成湿润的黑土,腐叶的腥气混着泥土的潮气扑面而来。小雅突然停下脚步,小身子往苏晴身后缩了缩,指着前方一片茂密的毛竹林:“苏晴姐姐,里面有味道。”
“什么味道?”苏晴蹲下身,柔声问道,同时警惕地扫视着竹林深处。
小女孩皱着鼻子,像是在分辨什么复杂的气味:“像……像生锈的铁,还有点臭臭的,跟研究所地下室的味道有点像。”
林默的脚步顿住了。他示意众人留在原地,自己猫着腰钻进竹林。青绿色的竹枝擦过脸颊,带着冰凉的露水,打湿了他原本就破旧的衣领。越往里走,那股铁锈味越浓,还混着淡淡的机油味,像是某个废弃多年的修车厂。他握紧消防斧,拨开最后一道低垂的竹帘,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约两米的排水沟横在面前,水泥浇筑的沟壁爬满了暗绿色的青苔,沟底积着没过脚踝的浑浊污水,水面漂浮着枯黄的竹叶和不知名的白色泡沫。排水沟的尽头,是一个半掩在杂草里的圆形管道口,直径约莫一米,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已经被人撬开一道缝,露出里面黑漆漆的通道。
那些叮叮当当的金属声,此刻听得格外清楚。
不是影狼爪上环扣的脆响,也不是碎石滚动的轻响,而是实打实的铁器撞击声,像是有人在用锤子敲打铁板,断断续续地从管道深处传来,带着一种沉闷的、被包裹的回响,在寂静的竹林里显得异常突兀。
“是这里了。”林默回头朝众人招手,声音压得极低,“李兵没骗我们。”
苏晴牵着小雅小心翼翼地钻进来,护士姑娘看到沟底的污水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还是立刻蹲下身,把小雅的裤脚卷到膝盖:“踩着沟边的石头走,别弄湿了,山里的水凉。”赵刚和陈乐乐紧随其后,老兵的脚步有些踉跄,每走一步都要扶着旁边的竹秆歇口气,脸色因为用力而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就在众人靠近管道口时,那金属敲击声突然停了。
林默的动作瞬间僵住,消防斧下意识地横在胸前。
四周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丧尸嘶吼,反衬得此刻的寂静格外诡异,像是暴风雨前的屏息。
“怎……怎么停了?”陈乐乐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意识地往苏晴身后缩了缩。
林默没说话,只是侧耳倾听。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胸腔,还能听到赵刚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小雅因为紧张而抿紧嘴唇的轻响。过了约莫半分钟,管道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铁器掉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几句模糊的咒骂,然后那金属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急促,还夹杂着齿轮转动的“咔咔”声,像是有什么机械装置出了故障。
“好像是在修东西?”苏晴轻声猜测,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赵刚却缓缓摇了摇头,脸色凝重得像块石头:“不像。更像是……在加固什么。”他伸手指了指管道口被撬开的栅栏,“你看这栅栏,边缘的铁锈还很新鲜,撬痕也是新的,说明最近有人从这里进出。”他顿了顿,又道,“铁手那伙人既然把这里当成据点,不可能不设防。”
林默凑近管道口,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借着从竹林缝隙漏下的微光往里看,管道内壁布满了暗红色的铁锈,像凝固的血痂,深处则是纯粹的黑暗,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微弱的、晃动的光斑,像有人举着油灯在移动。
“得进去看看。”林默回头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但不能一起走,目标太大。”
“我跟你去。”赵刚立刻接口,挣扎着想往前迈步,却被林默按住了肩膀。
“你伤太重,守在这里更稳妥。”林默从背包里翻出半截蜡烛——那是昨晚从研究所带出来的,又摸出打火机塞进苏晴手里,“苏晴,你跟赵叔、乐乐在这里等着,保持绝对安静。我进去探探路,最多半小时,没出来你们就按原路返回,别管我。”
“不行!”苏晴立刻反对,眼眶瞬间红了,“要去一起去,你一个人太危险了!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
“听话。”林默的语气难得带上了几分严厉,他把蜡烛和打火机塞进苏晴手心,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指,“这是命令。”说完,他不再看众人担忧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了管道口。
铁锈的味道瞬间灌满鼻腔,带着一种尖锐的、刺痒的气息,呛得他差点咳嗽出来。管道比想象中更窄,只能勉强容一个人匍匐前进,粗糙的内壁擦得衣服沙沙作响,时不时有铁锈渣掉进衣领,像细小的针在刺皮肤。林默尽量放轻动作,消防斧咬在嘴里,右手摸索着往前探路,指尖触到冰凉的铁锈,激起一阵战栗。
掌心的银纹没有发烫,说明附近没有那种能引发强烈共振的东西,但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却再次浮现,像有双眼睛正从黑暗深处盯着他,带着冰冷的审视。
爬了约莫二十米,前方突然开阔起来。林默猛地停住动作,借着从身后竹林透进来的微光,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圆形的空间——像是管道的交汇处,四周有三个岔口,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刚才听到的金属敲击声是从正前方的岔口传来的,还夹杂着模糊的说话声,顺着管道的弧度飘过来,带着一种诡异的失真感。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妈的,这破发电机怎么回事,修了三天还没好?”一个粗哑的声音骂道,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再搞不定,铁手哥回来有你好受的!”
“急什么?”另一个声音比较年轻,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铁手哥说了,只要守住这道闸门,外面的丧尸进不来,那些零散的幸存者也别想偷偷摸摸搞事。发电机坏了就坏了,大不了不用电梯,爬楼梯呗,就当锻炼身体了。”
“你懂个屁!”粗哑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呵斥道,“没发电机,通风系统就停了,这地下掩体密不透风的,用不了几天就得闷死人!再说了,万一真有硬茬闯进来,没电力驱动的铁门,光靠我们这几个人守得住?上回城西那伙人,手里可是有枪的!”
年轻的声音没再反驳,只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继续响起,还夹杂着扳手掉在地上的脆响。
林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掩体、闸门、发电机……看来这里果然被那个叫“铁手”的人改造成了据点,而且防御措施不少。他正想再往前探探,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具体的路线,掌心的银纹突然轻轻一跳。
不是预警时的灼烫,也不是力量涌动时的温热,而是一种……微弱的共鸣。
像两颗石子在平静的水里激起的涟漪,隔着遥远的距离相互触碰,带着一种奇异的、震颤的频率。
这感觉很淡,却异常清晰。林默几乎立刻就分辨出,共鸣的源头来自左侧的岔口,距离不远,最多五十米。
他犹豫了一下。正前方有两个人,虽然听起来不像什么厉害角色,但手里多半有家伙;左侧岔口情况不明,但那道共鸣让他无法忽视——这是除了影狼和暴君之外,他第一次在其他东西上感受到银纹的反应,或许和研究所的秘密有关。
“赌一把。”林默咬了咬牙,做出决定。他转向左侧的岔口,尽量放轻脚步,像猫一样潜行。
这个岔口比刚才的管道更宽敞些,能勉强站起身弯腰行走。内壁不再是生锈的铁皮,而是浇筑的水泥,上面还贴着模糊的红色标语,能辨认出“安全生产”“注意通风”等字样,看来这里以前确实是某个工厂的地下设施,或许是仓库,又或许是应急通道。
走了没几步,前方突然出现一道铁门,漆成军绿色,上面布满划痕和锈迹,显然用了不少年头。铁门没有关死,虚掩着,留着一道巴掌宽的缝。那道共鸣的感觉,就是从门后传来的。
林默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他透过门缝往里看——
门后是个不大的房间,约莫十平米,像是间储藏室,靠墙堆着不少木箱和铁桶,上面落满了灰尘。房间中央的金属架子上,放着一个奇怪的装置——半米高,银灰色的金属外壳,表面布满细密的、交错的纹路,像某种复杂的电路板,又像某种生物的血管脉络。装置的顶端嵌着一块菱形的黑色晶体,正散发着微弱的蓝光,像一块凝固的夜色。
而那道共鸣,正是来自这块晶体。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漏了半拍。
这装置表面的纹路,和他掌心的银纹有着惊人的相似!
虽然更复杂,更密集,像是无数条银纹缠绕、交织在一起,但那种流动的、仿佛有生命的线条感,几乎如出一辙!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推开门,掌心的银纹却突然剧烈发烫,比任何一次都要灼热,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谁在外面?!”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是椅子倒地的“哐当”声。林默猛地后退一步,迅速躲到门后的阴影里,握紧了消防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门被猛地拉开,一个穿着黑色工装的男人冲了出来,约莫三十岁年纪,身材壮实,手里握着根碗口粗的铁棍,脸上带着警惕和凶狠。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通道,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奇怪,明明听到动静了……”
就在这时,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林默刚才站过的地方——那里的水泥地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是消防斧的斧刃不小心蹭到地面留下的。
“有人闯进来了!”男人厉声大喊,同时举起铁棍,朝着通道深处跑去,“快来人!有入侵者!”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通道尽头立刻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显然是刚才那两个修发电机的人正往这边赶。他回头看了看通往竹林的方向,距离太远,现在跑回去只会被当成活靶子,还会连累苏晴他们。
唯一的选择,是往前冲。
林默深吸一口气,掌心的银纹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但那股熟悉的、汹涌的力量感也随之涌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肌肉里仿佛充满了爆炸性的能量。他握紧消防斧,朝着男人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更多的守卫,还是紧锁的铁门,甚至可能是那个叫“铁手”的男人。但他知道,必须跑下去。
为了苏晴,为了赵刚,为了小雅和陈乐乐,也为了弄清楚,自己掌心这道银纹,还有那扇门后发光的晶体,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通道深处的金属敲击声早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一声声带着杀意的呼喊,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朝着他慢慢收紧。
铁手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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