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陡峭向下，深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阴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浓郁的霉味、草药味、金属锈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无数人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的嘈杂嗡鸣，从地底深处不断涌上来。
磷火是这里唯一的光源。两侧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着一个陶罐，里面幽绿色的磷火无声燃烧，跳动的火苗将人影拉长扭曲，投射在湿滑的石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萧凛握紧铜钱，将那股清凉气息缓缓运转至双目，黑暗中视物的能力增强了不少，能勉强看清台阶和前方模糊的轮廓。他一步步向下，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危险。
石阶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窟出现在眼前。石窟顶部垂下无数钟乳石，一些闪烁着微光的苔藓附着其上，提供着微弱的光亮。下方，是一片混乱而诡异的集市。
没有整齐的摊位，只有零星散落的地摊，或是直接以岩石为桌。摊主大多如同门口那三人一样，穿着遮脸的斗篷，沉默地坐在阴影里。少数露着脸的，也是面目狰狞，带着刀疤或刺青，眼神凶悍。
顾客同样形色各异，有衣着华贵却面色苍白的公子哥，有浑身煞气的壮汉，有眼神阴鸷的老者，甚至还有一些…非人的存在——某个摊位上，一个笼罩在黑袍里的身影，露出的手掌干枯如同鸟爪；另一个角落，隐约能看到毛茸茸的尾巴尖从斗篷下摆露出。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草药的清香、矿石的土腥、丹药的异香、血腥气、还有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交谈声压得极低，如同鬼语，各种口音混杂，偶尔响起一两声金属或玉石的磕碰声，显得格外刺耳。
这就是鬼市。光怪陆离，群魔乱集。
萧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迈步走入这片地下集市。
他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偶尔有几道冷漠或审视的目光扫过他年轻却带着风霜和狠厉的脸庞，便很快移开。在这里，人人自危，也人人带着秘密。
他开始慢慢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目光快速扫过摊位上摆放的物品，耳朵捕捉着零碎的交谈，同时学习着这里的规则。
摊位上卖的东西五花八门，远超他的想象：
散发着微光的奇异矿石、装在玉瓶里颜色诡异的丹药、残破的古兵器、风干的不知名妖兽材料、泛黄的古籍残卷、甚至还有被符箓封印着的、微微跳动的心脏或是闪烁着怨毒光芒的眼珠！
也有相对“正常”的——成包的灵米、打造好的刀剑铠甲、绘制好的低阶符箓、以及明码标价的各类消息。
交易的货币五花八门，主要以灵石为主，但也接受金银、以物易物，甚至…特殊的要求。
萧凛在一个卖符箓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眯着眼睛，面前铺着几张光芒黯淡的符箓。
“疾风符，三灵石。护身符，五灵石。火弹符，八灵石。”老头眼皮也不抬地报着价。
萧凛心中暗自衡量。他怀里那张火焰符箓，威力远超这摊上的火弹符，价值应该更高。但他不敢轻易拿出来。
他又逛了几个摊位，大致了解了行情。他手里那株“黄精参”，若完整出售，大概能值十到十五灵石，足够他买些粮食和必需品，甚至换一两张实用的低阶符箓或一把像样的武器。
但他需要更多。他需要修炼的资源，需要信息，需要在这城里立足的资本。
最终，他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停下。这里只有一个摊位，摊主是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子，正低着头，用一块油石打磨着一柄短刃。他的摊位上东西不多，几块矿石，几株草药，还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收消息，收硬货，价格面议”。
这汉子气息彪悍，但眼神相对不那么阴冷，更像是一个刀头舔血的佣兵。
萧凛走上前。
刀疤脸抬起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萧凛，在他指尖那枚铜钱上停顿了一瞬，沙哑道：“买还是卖？”
“卖点东西，也打听点事。”萧凛压低声音。
“拿出来看看。”
萧凛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实则从戒指）取出了那株黄精参，但没有完全递过去。
刀疤脸看到黄精参，眼睛微微一亮，放下短刃，接过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点头道：“年份不错，灵气也足。十二灵石，我要了。”
价格还算公道。萧凛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道：“你这里，收符箓吗？”
刀疤脸眉头一挑，重新打量了他一遍：“那得看是什么货色。垃圾货色就别拿出来现眼了。”
萧凛意念一动，从戒指中取出了那张威力稍次、得自骑兵遗物的火弹符。这张符箓比摊位上卖的火弹符品质明显好上一截，符文更流畅，灵光更盛。
刀疤脸接过符箓，手指拂过符文，感受着其中的灵力波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错！接近上品的火弹符！哪来的？”
“祖传的。”萧凛面不改色。
刀疤脸嘿嘿一笑，也不深究：“好东西。这张符，市面能卖到二十灵石。但我收，只能给你十五。”
萧凛知道这是行规，压价收购。他需要快速变现，点了点头：“可以。再加这条消息——黑牙寨最近在城里有什么动静？尤其是和一个姓邵的女子有关的。”
刀疤脸闻言，笑容收敛了一些，眼神变得锐利：“小子，打听这个，可是要惹麻烦的。”
“价钱好说。”萧凛将黄精参和火弹符往前推了推。
刀疤脸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最终压低声音道：“黑牙寨的人行事隐秘，但最近确实有点不寻常。听说他们和‘漕口’的二当家走得很近，好像在谋划什么事，具体不清楚。至于姓邵的女子…”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前几天西城乱葬岗是埋了个年轻女子，听说死得蹊跷，是不是姓邵不知道，但好像牵扯到漕口的一个小头目…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也没人敢多打听。”
漕口！又是漕口！还牵扯到一个小头目！
萧凛记下信息，将黄精参和火弹符推过去。
刀疤脸麻利地收好东西，数出二十七颗拇指大小、闪烁着微弱白光的菱形石头递给萧凛——正是下品灵石。入手微温，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精纯能量。
“谢了。”萧凛收起灵石，转身就走。
有了这笔启动资金，他心中稍定。他没有立刻离开鬼市，而是快速采购了一些必需品：一小袋够吃几天的灵米、一小罐盐、两张实用的“清洁符”和“预警符”、以及一把锋利的精钢短刀。
最后，他在一个卖杂书的摊前，用一枚灵石换了一本薄薄的、纸张粗糙的《基础吐纳详解》和一本《九州风物志·残卷》。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再多停留，立刻沿着原路返回。
走出义庄大门时，那三个黑袍“巡夜使”依旧如同鬼魅般守在暗处，对他的离开漠不关心。
重新呼吸到地面冰冷但新鲜的空气，看着远处抚州城模糊的轮廓，萧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趟鬼市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他握紧了怀里那袋沉甸甸的灵石和新买的短刀。
接下来，该去找那个漕口的小头目了。
邵家女子的冤屈，黑牙寨的线索，或许都能从那里打开突破口。
夜色正浓。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荒坟之间，向着抚州城的方向潜行而去。
城内的漩涡，他已然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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