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落霞城巨大的轮廓在远方地平线上若隐若现，城墙上巡逻兵卒举着的火把如同点点萤火。与往日不同，城门口盘查得异常严格，灯火通明，甚至能看到几个穿着与普通守军不同、气息阴冷的身影在暗处逡巡——那是影阁的眼线。
萧凛、苏玉妍和青霖潜伏在距离城门数里外的一片乱葬岗中。荒冢累累，鬼火森森，阴气极重，反而完美地掩盖了他们刻意收敛的气息。
“盘查比预想的还要严密。”萧凛透过荒草的缝隙观察着，眉头微蹙。他们此刻形象狼狈，苏玉妍的身份更是敏感，想要正常入城几乎不可能。
“影阁这次损失惨重，绝不会轻易罢休。城内恐怕也已布下天罗地网。”苏玉妍低声道，脸色在惨绿的鬼火映照下更显凝重。她之前尝试联系苏家在城外的几个隐秘暗桩，皆无回应，要么已被拔除，要么暂时蛰伏，情况不容乐观。
“必须想办法进去。”萧凛目光扫视着城墙。城墙高达十余丈，布满防御符纹和尖锐的倒刺，寻常修士难以逾越，更何况还有阵法监控。强闯是下下策。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城墙下方——那里有排放城中污水的巨大涵洞。涵洞入口被粗壮的精铁栅栏封锁，栅栏上同样刻有简单的禁制，防止妖兽或歹人潜入。污水从中汩汩流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走下面。”萧凛指了指那涵洞。
苏玉妍和青霖都皱起了眉头，尤其是青霖，小脸皱成了一团，显然对那气味极为排斥。
“这是目前唯一相对安全的路径。”萧凛解释道，“影阁的注意力大多放在空中和城墙，对这种污秽之地反而可能疏于防范。栅栏的禁制不算强，我能解决。”
见萧凛如此肯定，苏玉妍咬了咬牙：“好，听你的。”
三人借着夜色和乱葬岗的地形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城墙根下，污水渠旁。恶臭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青霖忍不住干呕了几下，被萧凛用眼神制止。
萧凛示意两人警戒，自己则靠近精铁栅栏。他运转【明目术】，仔细观察栅栏上的禁制纹路。果然是比较基础的【坚固】和【警示】符文，对于精通灵契纹、见识过观星哨所浩瀚阵法的他而言，破解起来并不困难。
他没有强行破坏，那样会立刻触发警报。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如同绣花般，小心翼翼地在几个关键的符文节点上轻轻勾勒、覆盖。他运用的并非暴力破解，而是灵契纹中一种“欺骗”、“误导”的意境，暂时让这几个节点的符文“认为”一切正常。
片刻之后，栅栏上光芒微不可察地一闪，随即恢复正常。但萧凛知道，禁制已经被暂时屏蔽了。
他双手抓住两根栅栏，运足力气，肌肉虬结，低喝一声：“开！”
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两根精铁栅栏被他硬生生掰开一个可供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快！”萧凛低喝。
苏玉妍毫不犹豫，率先侧身钻了进去。青霖虽然害怕，但也捂着鼻子紧跟其后。萧凛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确认无人发现，也迅速钻入，然后又将栅栏尽量恢复原状。
涵洞内一片漆黑，恶臭更加浓郁，脚下是粘稠湿滑的淤泥。三人只能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艰难前行。污水不时没过脚踝，冰冷刺骨。
萧凛将神识散开到极限，在前方探路，同时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守卫或陷阱。幸运的是，这条污秽之路似乎确实被忽视了，除了偶尔窜过的肥大老鼠，并未遇到其他危险。
前行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微弱的亮光和岔路。一条继续向前，似乎是通往更大的主排污口；另一条则向上，有铁梯通往一个检修口。
“向上。”萧凛当机立断。
爬上锈迹斑斑的铁梯，顶开沉重的铸铁井盖，三人终于重见天日——身处一条偏僻、堆满杂物的小巷深处。夜风拂过，虽然依旧带着城市的各种气味，但比涵洞中已是天堂。
“这里是……城西的破烂巷？”苏玉妍辨认了一下周围环境，松了口气，“离苏氏商行不算太远，但也不能直接过去。”
她看向萧凛，眼神中带着征询。经过观星哨所和一路逃亡，她已彻底将萧凛视为可以信赖的伙伴和决策者。
萧凛略一思索，道：“先找个地方落脚，打探一下消息。影阁在明，我们在暗，这是我们的优势。”他想起了一个地方——当初他初来落霞城时，教训黑水帮混混的那条暗巷附近，似乎有几家鱼龙混杂、不问来历的低级客栈和通铺。
“跟我来。”
三人借着阴影的掩护，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萧凛凭借着超凡的记忆力和方向感，避开了几处可能有巡逻队经过的主干道，七拐八绕之后，来到了一处挂着破旧灯笼、门上写着“悦来”二字的小客栈前。这种客栈，只要给钱，通常不会多问。
要了一间最偏僻的套房，关紧房门，布下简单的隔音和警示结界，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暂时安全了。”萧凛坐下，感觉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连续的战斗、逃亡和精神紧绷，即便以他炼气四层的修为也感到极度疲惫。
苏玉妍和青霖更是直接瘫坐在椅子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萧凛起身：“我出去打探一下消息，你们留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要出门。”他将几张符箓和一把淬毒的匕首留给苏玉妍防身。
“萧公子，小心。”苏玉妍关切道。
萧凛点了点头，换了身更不起眼的灰色布衣，用【敛息符】将修为压制在炼气二层，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底层散修，悄然融入了落霞城的夜色中。
他没有去酒馆茶楼那些人多眼杂的地方，而是来到了城西的暗坊——一处由破落庭院和地下洞穴组成的、进行灰色交易的场所。这里龙蛇混杂，消息灵通，但也危机四伏。
缴纳了一块下品灵石的“入场费”，萧凛低头走进了喧闹嘈杂的暗坊。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和各种不明药物的气味。两旁的地摊上摆放着来路不明的法器、药材、矿石，甚至还有被封印的妖兽幼崽。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萧凛没有在任何摊位前停留，只是看似随意地逛着，耳朵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流动的信息碎片。
“……听说了吗？苏家大小姐好像失踪了！苏氏商行这两天气氛不对……”
“何止失踪！我看是凶多吉少！黑岩矿脉那边听说出了大事，煞气喷发，死了不少人！”
“影阁的人像疯狗一样在城里到处搜人，也不知道在找谁……”
“黑水帮和血狼团这两天倒是消停了，怪事……”
“西边来的商队说，坠星山脉的煞气范围又扩大了，好几个冒险者营地都撤了……”
零碎的信息汇聚起来，勾勒出落霞城当前的紧张态势。苏玉妍“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影阁在疯狂搜寻，矿脉事故被归咎于煞气喷发，暂时无人提及“墟”力和上古遗迹。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一个贩卖情报的邋遢老者摊前，萧凛停下脚步，看似随意地拿起一块普通的留影石把玩，低声问道：“老哥，打听个事，苏家最近……有什么内部消息吗？比如，哪位管事比较活跃？”
那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萧凛一眼，伸出三根手指。
萧凛会意，放下三块下品灵石。
老者迅速收起灵石，压低声音：“苏家内部现在乱着呢！大小姐失踪，二房的那位爷最近可是活跃得很，频频接触城主府和……一些来历不明的人。嘿嘿，树倒猢狲散，看来苏家要变天喽……”
二房？萧凛心中一动。苏玉妍之前并未详细提及家族内部情况，看来苏家也并非铁板一块。
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关于影阁和黑岩矿脉的消息，确认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后，萧凛离开了暗坊。
回到“悦来”客栈，他将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苏玉妍。
听到二房叔父苏承嗣近期异常活跃，苏玉妍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玉手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果然……是他！我早就怀疑家族内部有内鬼！否则影阁怎么可能对我们的行踪如此了解！他竟敢勾结外人，谋夺家主之位！”
家族内斗，外敌环伺，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我们现在不能直接回苏家。”萧凛冷静分析，“你那位二叔既然敢动手，必然有所准备。我们贸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家族落入奸人之手，看着‘墟’力爆发而无所作为吗？”苏玉妍眼中充满了焦急和不甘。
萧凛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在苏家内部，还能信任，并且有足够分量的人。”
苏玉妍愣了一下，随即恍然：“你是说……福伯？”
福伯，苏家的老管家，看着苏玉妍长大，对苏家忠心耿耿，更是已故老家主，也就是苏玉妍父亲的绝对心腹。他在苏家地位超然，掌管着部分核心资源和人脉。
“福伯掌管着家族在城内的几处隐秘产业，其中有一家‘百草堂’，明面上是药铺，暗地里是家族的一处情报中转站。或许……我们可以从那里入手联系他。”苏玉妍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百草堂……”萧凛记下了这个名字。
夜色深沉，落霞城的喧嚣渐渐平息，但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愈发汹涌。萧凛三人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微小，却已开始搅动这潭深水。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而反击的序幕，也将在暗夜中悄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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