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的事儿了,现在想起来,后脖颈还嗖嗖冒凉气。
我叫李默,在城里工作。那天,一个多年的好友要离开这座城市,我开车送他去城郊的高铁站。回来时,天色已是铅灰一片,绵绵密密的秋雨无声无息地洒落,给车窗蒙上一层湿漉漉的薄纱。我心里惦记着老家有点急事,送完朋友就没打算回城,直接设置了导航,往老家的方向开。
这导航我用惯了,城里错综复杂的高架桥、单行道都从未出过差错,是我这等时常分不清东南西北之人的“电子眼睛”。可偏偏就是这天,这双从未出错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蒙蔽了。
起初一切正常,沿着高铁站附近新修的大路开了一段,导航提示我:“前方路口请右转,驶入辅路。”我依言转入。路立刻变得窄了些,但仍是柏油路面。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视野还算清晰。
然而,几分钟后,情况开始不对劲。导航再次提示转弯,这次是进一条更小的路。路面变成了水泥的,而且明显年久失修,坑坑洼洼,车子颠簸起来。我皱了皱眉,心里嘀咕:这导航是不是在给我抄近道?老家方向确实有些老路,但印象中没走过这条。
既来之,则安之。我压下心头一丝疑虑,继续前行。雨似乎大了一点,敲打在车顶上,声音变得急促。路两旁的景物也在悄然变化。先前还能看见零星的厂房和民居,此刻却只剩下大片荒芜的田野和杂草丛生的荒地。远处,偶尔能看见一些低矮、破旧的建筑轮廓,像是废弃的厂房或者仓库,黑黢黢地立在雨幕中,没有一丝灯火,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一种莫名的孤寂感包裹了我。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虽然车内开着暖气。导航屏幕上的路线依旧清晰,箭头坚定地指向前方,可窗外的世界,却与这“坚定”格格不入。
路,越来越破。水泥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被雨水浸透的泥土路。车轮碾过泥泞,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泥点子不断飞溅到车窗上。坑洼也更深了,我必须高度集中精神,小心翼翼地操控方向盘,才能避免托底。这根本不像是一条还能通车的路!
我的心跳有些加速。这太反常了。就算导航导的是老路,也不至于荒凉破败到如此地步。我放慢车速,试图在路边找到任何能标识地点的东西,或者一个活物,一个人。
没有。只有疯长的野草,在雨中无助地摇曳。只有那些沉默的、破败的建筑黑影,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雨幕低垂,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这辆车和这条无尽的泥泞路。
就在我心头毛躁,几乎要怀疑导航彻底失灵的时候,车灯扫过路旁的杂草丛,一样东西让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那是一块青灰色的石碑,半掩在荒草中,上面似乎还刻着字。
墓碑?!
我猛地一惊,方向盘差点脱手。稳住心神,我壮着胆子仔细看去。不止一块!顺着车灯的方向,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深处,影影绰绰,竟然立着不少这样的石碑!这是一个乱葬岗?!
“妈的!”我低骂一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导航这是把我导到什么鬼地方来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我的脊椎。我不能待在这里,一刻也不能!
也顾不上路烂不烂了,我猛踩油门,车子在泥泞里挣扎着,颠簸得像是要散架,我只想尽快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地方。轮胎碾压着泥水,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仿佛碾过了什么软塌塌的东西。我不敢再看窗外,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有限的雨夜。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可能十分钟,也可能半小时,在这片诡异的空间里,时间感都变得模糊。路依旧破败,窗外依旧荒凉,废弃的建筑和零星的墓碑依旧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我仿佛陷入了一个循环,无论怎么开,都离不开这片区域。导航屏幕上的箭头还在指路,但那个代表我的光点,似乎一直在同一片区域打转。
绝望感开始蔓延。油表显示还有大半箱油,但这毫无意义的兜圈子,迟早会把油耗光。手机信号不知何时也变得极其微弱,时断时续,想重新规划路线或者打电话求助都成了奢望。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巨大迷宫的老鼠,找不到出口,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能再这样盲目开下去了!我找了个相对宽敞点的地方,猛地把车停住,熄了火。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点敲打车身细密而清晰的声音,以及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我需要冷静,需要一点依靠。我想起来了,后座上放着一条烟,是之前准备带回老家给父亲的。此刻,我急需尼古丁来镇定一下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深吸一口气,我解开安全带,猛地推开车门。冰冷的、带着湿土和腐烂草木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让我打了个寒颤。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雨声。我快步绕到后座,拉开车门,手有些发抖地撕开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起,在昏暗中格外醒目。我用手拢着火,点燃了香烟。
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稍微驱散了一些寒意和恐惧。我靠在车门上,环顾四周。雨丝在车灯的光柱中飞舞,远处那些破败的轮廓依旧沉默地矗立着,像一群冷漠的旁观者。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油然而生,让我脊背发凉。这支烟,仿佛成了我与这个诡异世界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联系。
就在我抽到一半,心神稍定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声。
我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我来的方向,两盏昏黄的车灯穿透雨幕,缓缓驶来。那是一辆黑色的轿车,款式很老,像是十几年前的产物,车身沾满了泥泞,看不清具体牌子。它开得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缓慢,稳稳地行驶在这条破败的泥路上。
在这荒无人烟、鬼打墙一般的地方,突然出现另一辆车,我心中先是涌起一阵狂喜——有救了!可以跟着它出去!
也顾不上还剩半截的烟了,我赶紧扔掉烟头,用脚碾灭,迅速钻回驾驶室,发动车子。那辆黑车此时正好从我车旁驶过,速度依然不快。我来不及细想,赶紧打正方向,跟了上去。
黑车在我前面大约二三十米的距离,不紧不慢地开着。它的尾灯也是昏黄的,在雨夜中并不显眼。我紧紧跟着,生怕跟丢了这唯一的“向导”。
起初,我满怀希望,以为跟着它就能找到出路。但跟着跟着,我的心又慢慢沉了下去。
这路……越开越熟悉。
旁边那块缺了个角的废弃墙垣,我好像见过。前面那个特别深的水坑,我来回碾过好几次了。甚至路旁那几棵歪脖子树,以及树下那片格外密集的墓碑群,都透着该死的眼熟!
这辆黑车,它带着我走的,根本就是我刚才反复走过的路线!它不是在带我出去,它是在带着我,在这片鬼地方绕圈子!
冷汗再次浸湿了我的后背。我明白了,我遇到的不是普通的迷路。这辆车,它恐怕也不是……
透过后视镜,我试图看清前车里的人。但黑车的后窗玻璃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或者贴了深色的膜,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两盏昏黄的尾灯,像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冷漠地在前面引路。
恐惧再次攫住了我,比之前更甚。我想超车,想掉头,但这条路太窄,两边不是深沟就是杂草丛生的荒地,贸然行动很可能陷车或者发生其他意外。而且,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我,让我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被动地跟着。
又绕了一圈,再次经过我刚才停车抽烟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地上那个被碾灭的烟头。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快要将我淹没。这样下去,我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副驾驶座上那条拆开的烟。烟……刚才我抽烟的时候,那辆黑车就出现了……
一个荒诞却又在眼前情境下显得无比合理的念头闪过脑海:是不是……它被我的烟引来的?
民间传说里,有些东西,会被特定的气味吸引……
死马当活马医!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手忙脚乱地再次抽出一支烟,点燃。这次,我没有立刻吸,而是将拿着烟的手,微微伸出车窗外一点。
香烟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或许还有我恐惧的味道),在车外弥漫开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前面那辆一直不紧不慢的黑车,它的刹车灯突然亮了一下,速度明显放缓了。然后,在一个我完全没有印象的、杂草几乎将路口完全遮蔽的岔道口,它竟然缓缓地打了转向灯,拐了进去!
那是一条我之前从未注意过,或者说,根本不存在于我认知和导航地图上的小路!
我心脏狂跳,来不及多想,赶紧跟着拐了进去。
这条路更加狭窄、颠簸,两旁的树枝甚至刮擦着车身。但奇怪的是,仅仅开了两三分钟,前方豁然开朗!破损的泥土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柏油路面。路两旁,也出现了熟悉的农田和零星的、亮着温暖灯光的农舍。
我出来了!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再看向前方,那辆黑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就像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后视镜里,那条诡异的小路隐藏在浓密的植被后,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不敢停留,沿着柏油路加速前行。没多久,手机信号恢复了,导航也重新开始正常工作,提示我:“您已偏离路线,正在重新规划……”屏幕上的地图,清晰地显示着我正行驶在返回老家的主干道辅路上。
我长舒一口气,感觉浑身虚脱。
后来,我安全回到了老家。跟家里老人说起这段经历,一位见多识广的族叔听后,沉默半晌,嘬着烟袋锅子,缓缓说道:“娃,你怕是遇到‘迷途鬼’或者‘路祟’了。那地方,早年听说是个乱葬岗,后来虽然平了,但邪性还在。有些心术不正或者时运低的人,容易在那里迷路。你那导航,怕是当时也被扰了。”
“那辆黑车呢?”我急忙问。
“那恐怕不是阳间的车。”族叔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你说你点了烟它才出现,又跟着烟味改了道……烟这东西,有时候能通鬼神。尤其是孤魂野鬼,闻见活人的烟火气,可能会被吸引过来。那车里的,估计也是困在那里的‘老客人’,它自己出不去,但能闻到你的烟。你给它‘敬’了烟,它受了你的‘礼’,或许就顺手给你指了条生路。这叫‘烟引路’,老辈人走夜路有时会用的法子,不过现在没几个人知道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背后冷汗涔涔。想起那辆沉默的黑车,那昏黄的尾灯,心中五味杂陈。是它把我引入更深的循环,也是它最终指引我离开。它究竟是恶是善?或许,在那片模糊了阴阳界限的地方,本就难以用简单的善恶来衡量。
族叔最后叮嘱我:“以后开车,特别是晚上、下雨天,尽量走大路。经过一些不干净的地方,嘴里念念佛号或者心存正气,别胡乱张望。还有,车上常备点烟酒糖果什么的,万一……万一再遇到什么不对劲,撒出去,或者点一支,算是‘问路’,也是‘买路’。”
从那以后,我开车格外小心,尤其是夜间和雨天。导航依旧用,但再也不敢完全依赖。而车里的储物盒中,总是放着一条未拆封的烟,和一个小小的打火机。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提醒我,在那片现代科技也会失灵的迷雾之后,或许还存在着一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古老而幽微的规则。而有时候,一支小小的香烟,燃起的或许不光是尼古丁,还是一线生机,一段跨越了界限的、沉默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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