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的符纸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几乎要把它扔出去。
“邪祟已镇,妄动者替。”
这八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眼睛,寒气瞬间贯穿全身。妄动者替……替什么?替那被镇住的“邪祟”?还是替……那个自杀的道士?
“这是什么?”小薇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我手里的纸片。她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些扭曲的朱砂符文和那行小字,脸色也“唰”地一下白了,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胳膊,“这……这从哪儿来的?”
“书里夹着的。”我的声音干涩,指了指那本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法理学原理》,“可能是……之前那个房东,或者……那个人,塞在书架缝里的。”
我们俩看着那张符纸,谁都没再说话。新租的公寓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地板上,可我们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如影随形的阴冷。本以为逃离了那间屋子就逃离了一切,没想到,那诡异的阴影,竟然以这种方式,跟着我们来到了新的地方。
“扔了它!快扔了它!”小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
我走到垃圾桶边,手举到一半,却停住了。一种莫名的忌惮攫住了我。这符纸和那把桃木剑显然是一体的。我动了那把剑(虽然没有真正拔下来,但我试图去拔过,并且我们搬离了那个“位置”),这算不算是“妄动”?现在如果再随意丢弃这符纸,会不会引发更糟糕的后果?“替”……这个字眼太可怕了。
我最终没有扔掉它,而是找了一个空的金属饼干盒,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放进去,盖紧盖子,仿佛里面关着什么危险的活物。然后我把盒子塞进了衣柜最底层,眼不见为净。做完这一切,我和小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我们默契地不再谈论这件事,试图用忙碌的整理来冲淡这份恐惧。
头几天,在新环境里,似乎一切正常。没有了每周准时报到的鬼压床,没有了床边模糊的黑影,睡眠质量似乎有所改善。我和小薇都稍稍松了口气,也许,只是自己吓自己,那符纸不过是个故弄玄虚的旧物罢了。
然而,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大概一周后的一个深夜,我起床上厕所。迷迷糊糊地走回卧室,习惯性地朝床边走去。就在我快要碰到床沿的时候,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我隐约看到,床上靠我睡的那一侧,被子下面,似乎……躺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我的睡意瞬间吓飞了!
心脏骤停了一拍,我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响。
“怎么了?”小薇被惊醒,含糊地问道,伸手按亮了床头灯。
温暖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那恐怖的幻觉——床上除了凌乱的被子,空空如也。那个“人形轮廓”消失了。
“没……没什么,撞到椅子了。”我惊魂未定,喘着粗气,不敢告诉她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是睡迷糊了的错觉吗?可那轮廓如此清晰……
从那天起,类似的“错觉”开始频繁出现。
有时是用眼角余光瞥见门口似乎站着一个灰色的人影,猛地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有时是深夜听到客厅传来极其轻微的、像是有人踮着脚走路的脚步声,开门查看却一片死寂。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一天晚上,我半梦半醒间,感觉身边的小薇翻了个身,手臂搭在了我身上,但那手臂……异常的冰冷、僵硬。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发现小薇好好地睡在另一边,离我远远的。
我开始失眠,即使睡着了也极易惊醒。精神越来越差,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小薇担忧地看着我,不止一次劝我去看看医生,或者去找个“懂行”的人问问。我心里清楚,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生病。那个“东西”,并没有因为我们的离开而放过我们。它跟着我们,或者说,它跟着我。
“替……”那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尝试过自己寻找答案。我去过附近的道观,但看着那些忙碌的、更像是景区工作人员的“道士”,我不知如何开口。我也在网上搜索过关于“鬼压床”、“桃木剑镇邪”、“符箓”的信息,结果五花八门,越看越心慌,却没有找到任何能解决我困境的具体方法。
绝望之下,我想起了房东电话里提到的只言片语。那个道士,是在房子里“没了”的。也许,问题的根源,还是在那间旧房子里。我必须回去看看,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关于那个道士的身份,关于他为什么要自杀,关于这把剑和这张符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没敢告诉小薇我的打算,只说要回旧房子那边拿个可能落下的东西。
在一个阴沉沉的下午,我再次来到了那个熟悉又令人恐惧的小区。站在楼下,仰头望着四楼那个熟悉的窗户,我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鼓起勇气,我走上楼梯。楼道里依旧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霉味。
来到房门口,我发现门上贴了新的招租广告,看来房东还没租出去。我试着推了推门,锁着。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要联系房东找个借口进去时,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端着搪瓷缸子的大妈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去公共水房。
大妈看到我站在门口,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我:“你……是之前住这儿的?”
“啊,是,阿姨您好。”我连忙点头,“我回来拿点落下的东西。”
“哦……”大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小伙子,你之前住这儿,没遇到什么……怪事吧?”
我心里猛地一紧,强作镇定:“阿姨,您指的是?”
大妈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就这屋,之前那个租客,怪可怜的……听说是个挺年轻的男的,也不爱跟人说话,神神叨叨的,说是修道的。去年冬天,没的……发现的时候,都好几天了。”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最邪门的是,发现他的人说,他就死在卧室里,但不是躺着,是……坐着死的,靠着床沿,脸朝着门,眼睛瞪得老大!手里还死死攥着个什么东西……警察来了才掰开,听说是一块画满了红道道的黄布条,跟这个……”她指了指门框上方那个插桃木剑留下的细小缝隙,“……跟这个位置,好像有点关系。”
坐着死的?脸朝门?攥着符布?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描述,结合我的经历,指向性太明显了。他不是在睡觉时意外死亡或者平静自杀,他死的时候,处于一种极度警惕和对抗的状态!他在守着那个门?守着那把剑?
“阿姨,您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吗?或者他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我急切地追问。
大妈摇摇头:“那就不清楚了。不过……唉,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在他没之前大概个把月吧,有天晚上我起夜,好像听见他这屋里有动静,不是一个人声,像是……像是在跟谁吵架,又像是在念经骂人,声音忽高忽低的。我还以为他带人回来了,可仔细一听,又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怪瘆人的。”
一个人吵架?念经骂人?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明白了!
那个道士,他可能不是在自杀!他是在试图镇压或者驱逐屋子里的某个“东西”!从大妈描述的迹象看——诡异的独处争吵声、临终前的戒备姿态、手中的符布、门框上的桃木剑——他很可能是在一场与无形之物的对抗中失败了,遭到了反噬,或者说,被那个“东西”给“替”了!而他的残存意识或者某种力量,化作了执念,守着他的“位置”和那把未竟全功的剑。
而我们,后来的租客,我的“妄动”(试图拔剑、搬离),很可能打破了他用生命维持的某种脆弱平衡,或者触发了那个“替”的机制!那个原本被他对抗的“邪祟”,现在,把目标转向了我!
巨大的恐惧和明悟交织在一起,让我手脚冰凉。我谢过了还在絮絮叨叨表示同情和提醒的大妈,失魂落魄地走下了楼。
回到新住处,我没有把打听到的可怕真相立刻告诉小薇,怕她承受不住。但我的状态骗不了人。小薇看着我愈发憔悴和惊惶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紧紧抓住我的手,眼泪掉了下来:“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得告诉我,到底怎么了?那天你回去,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
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盈满泪水的眼睛,我知道瞒不下去了。我深吸一口气,将大妈的描述和我的推测,缓缓地、尽可能平静地告诉了她。
小薇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用颤抖的声音说:“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难道真的要……”她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那个未尽的词是什么。
“替”。
成为那个道士的替代品,被那个未知的“邪祟”纠缠,直至……?
不!绝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得找人帮忙!”小薇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找真正懂这个的!我有个远房表舅,在房山那边,听说……听说他懂这些民间的东西,以前帮人看过事儿。虽然很多年没联系了,但我妈说他好像有点真本事!”
病急乱投医。此刻,这几乎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我们立刻联系了小薇的母亲,辗转要到了那位表舅的电话。电话里,小薇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明了情况。表舅在电话那头沉默地听着,最后只沉声说了句:“把你们现在的地址发给我,我明天过来一趟。在我到之前,天黑以后别出门,那铁盒子放在客厅桌上,别碰它。”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让我们慌乱的心,稍微找到了一点依靠。
第二天下午,表舅来了。他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干瘦,皮肤黝黑,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眼神锐利而沉静,不像个农民,倒有种说不出的气度。他进门后,没多寒暄,目光直接落在了客厅桌子上的那个金属饼干盒上。
他示意我们别动,自己走上前,并没有立刻打开盒子,而是围着桌子慢慢走了一圈,眉头微微蹙起。然后,他从随身带来的一个旧布包里,取出三支细细的线香,点燃,插在门口玄关处放着的一小碗米里。青烟袅袅升起,笔直向上,但在升到一定高度后,却诡异地打了个旋,朝着卧室的方向飘去。
表舅的脸色凝重了几分。
他这才走到桌前,伸出右手食指,在盒子盖子上虚画了一个什么图案,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那张泛黄的符纸静静躺在里面。
表舅只看了一眼,瞳孔就微微一缩。他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拈起符纸,展开。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朱砂符文,最后停留在背面那行小字上。
“邪祟已镇,妄动者替……”他低声念了出来,声音沙哑而沉重。
他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小伙子,你不但妄动了,还把它‘请’到了新宅。那桃木剑是‘锁’,这符纸是‘引’。锁离原位,引灵入室。你们这是自己把麻烦牵回家了。”
他的话印证了我最坏的猜测,让我如坠冰窟。
“表舅,那……那现在怎么办?还有救吗?”小薇带着哭音问道。
表舅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手指掐诀,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目光更加深沉:“缠上你们的,不是一般的游魂。是带着极深怨念和道行的‘地缚灵’,而且……它吞过生魂,凶得很!”
他看向我:“那个道士,不是自杀,他是斗法失败,被这恶灵侵吞了魂魄,占了躯壳,最后精气耗尽而亡。他临死前用精血符箓和桃木剑,勉强将这恶灵的一部分本源镇在了门框位置,形成了一种僵持。他的残念也因此被束缚在那里,守着那个‘阵眼’。”
“你们搬进去,活人阳气冲击了本就脆弱的平衡。你睡在那个位置,相当于不断在削弱那道士残念的力量。你试图动剑,更是惊动了被镇压的恶灵。搬走,等于彻底放弃了那个‘阵眼’,而带走了这张作为‘坐标’的符纸……”
表舅叹了口气:“那恶灵的一部分力量跟着这道‘引’,缠上你了。它想彻底摆脱那地方的束缚,需要一个完整的、新鲜的生魂作为‘替身’和‘容器’。你,就是它现在选中的目标。”
我听得浑身发冷,原来“替”是这个意思!不是替那个道士守阵,而是成为那恶灵新的宿主和牺牲品!
“能……能解决吗?”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表舅沉吟片刻,眼神决绝:“有点凶险,但必须试试。不然,不出七七四十九天,你精气神被吸干,就真的回天乏术了。”他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今晚子时,我带你们回那间旧房子。必须在原地,做个了断!”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让我们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了断?如何了断?
我们知道,今晚,将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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