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厢房内，七八个仆役惴惴不安地站着，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紧张。赵雄端坐正中，吴文在一旁准备记录。林小乙则依命站在门边，看似只是个陪衬，实则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
赵雄的询问从老管家开始。老人颤抖着讲述刘铭昨日的行程：上午会见访客，下午查账，晚膳后独自进入书房，如往常一样吩咐不得打扰。
“老爷近来心情如何？”赵雄问道。
老管家犹豫片刻：“老爷他...近半个月来似乎心事重重，夜里常惊醒，还命人多点灯火。”
“可知为何事烦忧？”
管家摇头：“老爷不曾明说。只是...约半月前，他命人将书房那面旧铜镜从墙角挪到了正对书案的位置，说是...要‘正衣冠，明得失’。”
林小乙心中一动。镜子挪动的时间点与刘铭开始心神不宁的时间吻合，这绝非巧合。
赵雄继续询问其他仆役，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主人近来性情大变，易怒多疑，尤其对那面镜子格外在意，每日都要亲自擦拭。
轮到小厮阿福——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少年。他脸色惨白，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镜中有鬼”的说法。
“你为何清晨去书房？”赵雄问道。
“每日卯时三刻，我都要送早茶...今日推门进去，就看见老爷他...”阿福哽咽着，“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镜子里有黑影...一张扭曲的脸！”
林小乙注意到阿福在描述时双手紧握，指节发白，这是极度恐惧的表现。但奇怪的是，当阿福说到“扭曲的脸”时，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向右上方飘移——这是典型的编造迹象。
“黑影是何形状？那张脸有何特征？”赵雄追问。
阿福支支吾吾：“就...就是一团黑...看不清...”
赵雄不再追问，转而问道：“昨夜你可曾听到任何异常声响？”
阿福肯定地摇头：“没有。我睡在下房，离书房远，什么也没听到。”
询问持续了一个时辰，收获甚微。仆役们对刘铭的近况知之甚少，只知他半月来行为异常，但对原因一无所知。
就在询问即将结束时，林小乙注意到一个细节：当被问及刘铭的访客时，厨娘无意中提到“前几日有位戴斗笠的先生来访，与老爷在书房谈至深夜”。但当她意识到自己说漏嘴时，立刻慌乱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赵雄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反常，但他没有当场点破，只是淡淡地宣布询问结束，命仆役们不得随意离开宅院。
“吴文，你带两人去查刘铭近期的银钱往来，特别是账册上那些特殊标记的款项。”走出厢房后，赵雄吩咐道，“我去查看周边邻里，看能否找到目击者。”
他停顿片刻，看向林小乙：“小乙，你留下来，再仔细检查一遍书房。既然你觉得镜子古怪，就好好看看，能否发现更多线索。”
这是明显的试探。林小乙心知肚明，赵雄想看看他独自一人时会有什么发现。
“是，捕头。”林小乙恭敬地应下，心中却已有了计划。
重返书房，空气中还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林小乙关上门，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伪装。作为高逸，他需要充分利用这难得的独处时间。
他首先检查那面铜镜。镜框上的划痕确实新鲜，但形状规整，不像是撬动所致，反倒像是某种装置留下的痕迹。他小心地移动镜子，发现镜背的木架上有一处不显眼的凹陷，似乎原本固定着什么东西。
接着，他检查书案。刘铭倒下的位置正好面对镜子，书案上的文书整齐得反常——一个在极度恐惧中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不碰乱任何东西？
林小乙俯身观察地面，在书案与墙壁的缝隙间，发现了一小截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发现这是一种特制的丝线，坚韧而半透明。
“捕头！”门外突然传来郑龙粗犷的声音。林小乙迅速将丝线藏入袖中，恢复那副怯懦的样子。
赵雄和郑龙推门而入。郑龙满脸兴奋：“捕头，在后门外草丛中发现了这个！”他手中拿着一个沾满泥土的铜制小物件。
林小乙定睛一看，那是一个精致的齿轮部件，边缘有新鲜的磨损痕迹。
“这是何物？”赵雄接过齿轮，仔细端详。
“像是某种机括的零件，”郑龙说道，“定是凶手匆忙中遗落的！”
赵雄不置可否，转而问林小乙：“你可有新的发现？”
林小乙低下头，犹豫片刻，最终决定透露部分真相：“回捕头...小的发现镜框背面有一处凹陷，像是原本固定着什么东西。还有...书案下的地面似乎有极浅的拖痕，指向窗户方向。”
他故意隐瞒了丝线的发现——这是他的底牌，不能过早亮出。
赵雄走到窗边检查。窗户从内闩死，窗纸完好无损，但窗台下方确实有几道细微的划痕。
“你做得好，小乙。”赵雄的语气平静，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这些细节都很重要。”
郑龙不满地哼了一声：“窗台有划痕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猫抓的！”
林小乙没有争辩，只是谦卑地低下头。他知道赵雄已经注意到了他的价值，这就够了。
离开宅院时，夕阳西斜，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小乙跟在赵雄身后，袖中的丝线仿佛带着温度。他明白，这起案件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而赵雄对他的试探，也才刚刚开始。
“小乙，”在返回衙门的路上，赵雄突然开口，“明日一早，你随我去拜访一个人。”
“何人？”林小乙问道。
“城内最好的铜镜匠人，”赵雄目光深远，“我想知道，那面镜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林小乙心中一震。赵雄的思路与他不谋而合，这面镜子确实是案件的关键。而明日之行，将是他进一步展现能力的机会——当然，必须是在“偶然”和“运气”的掩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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