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毒花粉”这条线索,如同在迷雾中终于抓住了一根实实在在的绳索。林小乙并未因这一发现而松懈,反而眉头锁得更紧。他站在殓房冰冷的石阶上,目光再次投向城南码头方向,那艘“鬼船”的轮廓仿佛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孙头,李头,”他转过身,对脸上惊容未定的两位老捕快说道,语气不容置疑,“还需再上一趟船。”
孙乾正用袖子使劲擦着额角的虚汗,闻言一愣,脱口而出:“还去?那晦气地方……”话说一半,瞥见林小乙沉静却锐利的目光,后面抱怨的话竟生生咽了回去。李焕也是嘴角抽搐,勉强挤出一丝笑:“林、林捕快,这死因不都查明了吗?毒花粉……”
“死因查明,只是开始。”林小乙打断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力量,“既是蓄意谋杀,凶手在船上布置毒粉,死者亦非寻常百姓,那船上必不止这一处玄机。或有凶手遗留的蛛丝马迹,或有死者意图隐藏之物,先前勘查,恐有疏漏。”
孙乾和李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情愿,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事实震慑后、不敢再轻易反驳的迟疑。孙乾最终悻悻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李焕则暗自腹诽,这小子不仅眼毒,心思也深得像个无底洞。
再次踏上通往码头的青石板路,三人间的气氛已与清晨来时截然不同。那艘乌篷船依旧孤零零地停在原地,在午后略显惨白的日光下,褪去了几分夜间的鬼气森森,却更清晰地显露出其本身的破败与阴沉,像一头蛰伏的、充满秘密的怪兽。
林小乙目标明确,登船后径直钻入低矮的船舱。这一次,他的勘查方式与初次大相径庭。不再是宏观的观察,而是近乎一种偏执的、一寸寸的摸索与叩听。他屈起指节,以特定的节奏和力度,仔细敲击着舱壁的每一块木板,耳朵贴近,凝神细辨着回音的细微差异。时而俯身,用手指擦拭地板缝隙,检查是否有松动的迹象。
孙乾和李焕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又觉无从插手。孙乾抱着膀子靠在舱门边,看着林小乙那专注得近乎忘我的侧影,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又冒了上来,忍不住低声道:“故弄玄虚……”
李焕则缩了缩脖子,没接话,只是小眼睛滴溜溜地跟着林小乙的动作转。
时间一点点过去,舱内只有敲击声和江浪轻拍船身的声响。就在孙乾快要失去耐心时,林小乙在靠近舱尾一处看似与其他舱壁毫无二致的木板前停了下来。他反复敲击了几次,眉头微动。
“这里,”他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孙、李二人的注意,“回声空闷,后面是空的。”
孙乾将信将疑地凑过来,也学着样子敲了敲,却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李焕更是伸长脖子,一脸好奇。
林小乙不再犹豫,从靴筒中抽出一把样式普通却打磨得极为锋利的匕首。他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一块木板边缘一条细若发丝、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缝隙上,刀尖小心翼翼地探入,手腕微微一沉,运用一股巧劲轻轻一撬。
“咔哒——”
一声轻微得几乎被浪声淹没的机括响动,那块约一尺见方的木板竟应声向内弹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深不过半掌的隐蔽暗格!
“我的亲娘哎!”李焕吓得往后一跳,差点坐倒在地,指着那暗格,声音都变了调,“真……真有个洞!”
孙乾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看暗格,又看看面色平静的林小乙,心头巨震。这暗格做得如此精巧隐蔽,他是如何仅凭敲击就发现的?这小子……莫非真有什么非常手段?
林小乙无视二人的惊骇,伸手探入暗格内,指尖触碰到两样物事。他小心地将它们取出,托在掌心。
一样是一叠纸张,边缘焦黑卷曲,明显被烈火焚烧过,只剩下中心少许残页,字迹漫漶难辨。另一样,则是一枚巴掌大小、入手沉甸、触之冰凉的令牌。那令牌非金非铁,色泽暗沉如墨(玄铁),造型古朴,绝非官府制式。正面阴刻着繁复的、仿佛在翻滚咆哮的浪涛纹饰,透着一股野性与力量感;背面则是一个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漕”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令牌……”孙乾毕竟是老刑名,压下心中惊异,接过令牌掂量了一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分量不对,这材质……怕是玄铁所铸。还有这‘漕’字……来头不小啊。”
而那份烧毁的残页更是透着蹊跷。林小乙将其轻轻摊开,只见某张残页的右下角,侥幸残留着一个模糊的朱红色印记。那印记形似三朵浪花层叠涌起,线条简洁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此事牵连,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深。”林小乙目光扫过令牌和残页,语气沉凝,“立刻回衙。需要找个既精通文书辨伪,又熟悉江湖门道的人,看看这两样东西。”
回到刑房公廨,林小乙径直找到了通判陈远曾私下向他提及的那位书吏——文渊。
文渊的办公处在刑房档案库最里间,推开木门,一股陈年墨香和旧纸卷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只见一个年纪约二十五六、面容清癯、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正伏在一张几乎被浩繁卷宗淹没的书案后奋笔疾书。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袖口微有磨损,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听闻脚步声,他抬起头,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以细绳系着的水晶镜片(类似简易眼镜),露出一双沉静而透着书卷气的眼眸。见到林小乙三人,他放下笔,起身,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冷淡,只是平和地问道:“林捕快?有何见教?”
林小乙将玄铁令牌和那份残页放在他面前的书案上。“文先生,请帮忙掌掌眼。”
文渊没有多问,先拿起那枚玄铁令牌。他指尖细细摩挲着背面的“漕”字凹陷处,又对着光线观察其纹路和材质,沉吟片刻,方才开口,声音平稳清晰:“此乃‘漕帮铁令’。以罕见玄铁混合其他金属铸就,等闲难以仿造。非漕帮内,立有殊功或身居香主以上职衔的核心头目不能持有。持此令者,在漕帮势力所及的千里水运线上,某种程度上,号令效力……犹在地方官府普通公文之上。”
“香主?!”李焕失声低呼,脸色瞬间白了三分。漕帮香主,那可是掌控一方码头、手下兄弟成百上千、在云州城真正能呼风唤雨的地头蛇!
文渊放下令牌,又拿起那张带着浪花印记的残页。他取过一旁专用的、镶嵌在银柄上的放大琉璃镜,凑到灯下,几乎是贴着纸面,极其仔细地辨认那模糊的印记和周围残存的墨迹。
看了半晌,他清瘦的脸上渐渐笼罩上一层凝重之色。他放下琉璃镜,抬眼看向林小乙,目光锐利如锥:
“林捕快,请看这个印记。”他指着那三朵叠浪,“此乃私盐交易中,专用于标识‘上等淮盐’的暗记。这三朵浪花,暗合‘盐过三江,利达四海’的黑话。而且,”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根据一些秘而不宣的卷宗零碎记载,这个特定形态的浪花暗记,与漕帮内部一个运作极其隐秘、份额巨大的私盐渠道密切相关。官府曾多次想彻查,却始终抓不到其核心账目与渠道的切实证据,每次抓到些小鱼小虾,便断了线。”
漕帮铁令、私盐暗记、烧毁的账本残页……
几条看似独立的线索,在文渊抽丝剥茧的解读下,瞬间串联成一条清晰而骇人的脉络!
林小乙眼中精光暴涨,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死者身藏象征权柄的漕帮铁令,暗格中藏有记录私盐交易的账本残页……他绝非普通帮众或偶然的受害者,极可能就是漕帮内部,掌管这条隐秘私盐渠道的核心人物!他的死,必与这见不得光的私盐利益脱不了干系!”
案件的性质,在这一刻,已从一桩充满诡谲色彩的“鬼船运尸”谋杀案,骤然升级为牵扯地方庞大帮派、涉及巨额非法交易、动辄见血的要案!空气中,仿佛瞬间弥漫开一股风雨欲来的肃杀与紧张。
文渊看着眼前这位凭借寥寥线索便迅速直指问题核心的年轻同僚,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泛起了些许真正感兴趣的、审视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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