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刑房的档案库,位于衙门后院最僻静的角落,常年弥漫着一股纸张受潮发霉、与廉价墨锭混合的陈旧气味,间或夹杂着为了驱赶蠹虫而放置的芸草和樟脑的淡淡苦味。几缕稀薄的阳光,费力地透过高高在上的、布满蛛网的气窗,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上投下斑驳游离的光影,仿佛连光线到了这里,都变得迟缓而疲惫。
文渊坐在一张宽大、表面布满划痕和墨渍的木案前,鼻尖几乎要碰到那些泛黄、脆硬的纸页。他手边放着一盏早已凉透的清茶,一口未动,全心全意都浸入了故纸堆中。他的指尖在密密麻麻、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迹间快速移动,眼神专注如锁定猎物的鹰隼,不时用随身携带的袖珍狼毫笔,在带来的纸条上记下关键信息。
林小乙坐在他对面的一张靠背椅上,闭目养神,呼吸均匀绵长,仿佛睡着了一般。唯有那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的修长手指,保持着一种规律的节奏,像是在计算着时间,又像是在梳理着纷乱的思绪。张猛则有些耐不住这死水般的沉闷,在逼仄的书架间烦躁地踱步,他那高大壮实的身影不时挡住那本就吝啬的光线,引得文渊不得不皱眉抬头。
“这他娘的要找到什么时候?”张猛忍不住抱怨,声音在寂静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响亮,激起些许尘埃,“全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看得人头昏眼花!”
“猛子,噤声。”林小乙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吐出三个字。张猛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讪讪地闭了嘴,继续跟自己的影子较劲。
时间在尘埃的浮动中悄然流逝。
“有了!”
文渊忽然低呼一声,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发颤,在这落针可闻的环境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他小心地、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从一堆卷宗底部抽出一本边缘已严重破损、封面用拙劣字迹写着“戊柒年刑房杂案录”的厚册子,快速而精准地翻到其中一页。
“林兄,你看这里。”文渊将沉重的册子推过去,手指点着其中一行记录,语气带着发现重大线索的兴奋,“戊柒年,也就是四年前,深秋。记录载明,‘琉璃轩’当时聘请的一名老工匠,姓赵,名不详,在夜间独自于二楼修缮一面名为‘百鸟朝凤’的落地铜镜时,同样突发癫狂,力大无穷,推翻脚手架,并厉声嘶喊,声称镜中见到‘无头女鬼索命’!惊恐万状之下,他从近一人高的架子上跌落,虽侥幸未当场毙命,但双腿尽断,喉部受损,口不能言,彻底成了废人。之后被家人接走,不知所踪。”
林小乙倏地睁开眼,先前那点慵懒瞬间消散无踪,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行措辞简略、近乎冷漠的记录。卷宗末尾的结论,只有冷冰冰、力透纸背的两个字:“意外”。旁边还有当时经办书吏的私章,仿佛盖棺定论。
“又是‘琉璃轩’…又是夜间…又是镜中见鬼…”张猛猛地停下脚步,凑过来俯身细看,浓黑的眉毛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拳头不自觉攥紧,“他娘的!一次是意外,两次还能是巧合?这鬼地方肯定有古怪!邪门到家了!”
文渊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知识带来的光芒,他继续道,语速加快:“不仅如此,林兄,我还查到一些零散记载。大约七年前,‘琉璃轩’当时的一位姓钱的老掌柜,也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之后,行为变得极为反常,神神叨叨,时常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自言自语。不久便以年老体衰为由,坚决辞工归乡。据接替他的一位伙计私下说,老掌柜临走前,精神已然恍惚,一直反复念叨着‘镜子吃人’‘影子活了’之类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只是当时并未发生实际伤亡,官府也未立案,便只当作笑谈,无人深究。”
他将几份零散的、来自不同年份的记录并排放在一起,一条隐约的脉络逐渐清晰起来,像黑暗中一条扭曲的蛇。
“林兄,看来这‘琉璃轩’镜阁,并非第一次出现这种‘幻象伤人’之事。”文渊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只是此前或未出人命,或如四年前工匠案般被草草结案,定性为意外,才未引起足够重视。李慕白之死,恐怕并非孤立个案,而是……这一系列诡异事件中,最惨烈的一个环节。”
林小乙站起身,走到那扇唯一透光的高窗下,看着窗外府衙中如同工蚁般忙碌来往的胥吏。阳光照亮他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神情冷峻如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粗糙的木纹。
库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张猛粗重的呼吸声和文渊整理纸张的细微声响。
“不是鬼,”林小乙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确定,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打破沉寂,“是人在作祟。”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文渊和张猛,最终落在并排的记录上:“同样的地点,类似的手段——利用深夜、独处、古镜制造恐怖幻象。针对的似乎都是夜间独自在阁楼内接触特定古镜的人。时间跨度长达数年,手法如出一辙……这绝非偶然,也绝非什么阴气怨念所能解释。”
他走到案前,指尖重重划过记录上“镜中见鬼”、“坠楼(跌落)”、“意外”这几个触目惊心的关键词。
“但连续的‘意外’,本身就意味着必然。”林小乙的眼中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无论是为了谋财、灭口,还是为了掩盖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躲在暗处的凶手,都极其狡猾、耐心,并且对‘琉璃轩’的环境、对那些古镜的特性,乃至对人的心理,都了如指掌!”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利剑:“鬼影在镜中,但根源,必定在人心。我们要找的,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鬼魂,而是一个藏在镜子背后、流言深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小乙,你是怀疑那个薛老板?”张猛迫不及待地问,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俺看他就不是个好东西!上次问话时,眼神飘忽,说话油滑,一身铜臭气!保不齐就是他为了省工钱或者别的什么,故意装神弄鬼!”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林小乙摇了摇头,语气沉稳,“薛永贵有嫌疑,但动机不明。而且,若真是他,为何跨度数年,手法相似却未直接杀人灭口?四年前的工匠只是残废,七年前的掌柜只是疯癫离去,为何独独李慕白必须死?这其中的差别,可能就是关键。”
他看向文渊,思路清晰地下达指令:“文兄,立刻着手做三件事。”
“第一,详细调取‘琉璃轩’东家薛永贵的所有背景资料,包括他的籍贯、发家史、社会往来、生意网络,近些年有无诉讼纠纷,尤其是与雇工、古董来源相关的。”
“第二,尽可能查明‘琉璃轩’内,尤其是二楼那些主要古镜的来源渠道,特别是那面出过事的‘百鸟朝凤’铜镜,以及李慕白死亡时正在擦拭的、据说是他新收来的一面‘水月镜’。”
“第三,列出近五到七年来,所有在‘琉璃轩’工作过的雇工、掌柜、工匠名单,尤其是那些非正常离职或出事的,查明他们确切的去向和现状,活要见人,……若死了,也要查明死因。”
“是!林兄放心,我这就去办!”文渊精神一振,仿佛被打足了气,立刻铺开新的宣纸,重新研墨,笔下如行云流水,开始罗列调查纲目。
张猛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娘的,总算有点头绪了!管他是人是鬼,揪出来先吃俺老张一拳!”
档案库那陈旧凝固的空气,仿佛因这掷地有声的分析和果断的部署而重新流动起来。一桩看似诡谲的新命案,牵扯出尘封多年的旧影,预示着这将不仅仅是一场与虚无鬼魂的对抗,更是一次拨开迷雾、直指人性幽暗深处的艰难挖掘。
调查的方向,从此聚焦,从那些光怪陆离的怪谈,转向了实实在在、错综复杂的人与利益的网络。镜中的魇影,或许只是表象,而真相,往往比鬼怪更加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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