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屑雨在焦土上落了三日三夜。腐熟麦浆凝成琥珀色硬壳,将债鼎残骸与血契文字锁在混沌晶层之下。李亚楠盘坐在晶壳裂谷边缘,膝头横着枯荣断剑,剑脊倒映出身后荒诞景象——
郑俊硕残断的左腿裹着麦色肉芽新生,脚踝处却缠绕着孽债秽气凝成的九道黑枷。婴孩趴在父亲断腿缝合处,鼓着腮帮朝黑枷吹气:“呼!呼!爹的脚臭气都比我吹的风干净…”秽气枷锁竟真被吹散寸缕!
通天阁主提着袍角冲来:“小祖宗使不得!此乃罪业凝形…”话音未落便被麦壳胎掀翻——少年掰开弟弟吹气的嘴,抠出黏在乳牙上的半页债契:“第九亿条写着,秽气枷满九日即蚀骨化尸!”
小八的獠牙猛然凿穿晶壳!齿尖挑出封在琥珀浆里的半截肋骨,骨茬上清晰烙印着蠕动的血契铭文。婴儿抢过骨头塞进嘴里磨牙:“硬,没爹的颈肉脆…”阿蛮一掌拍掉秽骨:“那是爹的锁骨!被讨债熔断的!”
墨点胎突然蘸血抹过晶壳照影。乌红血痕在晶面蜿蜒出清晰图景:郑俊硕胸膛断根处正钻出墨色新芽,芽尖喷吐的浊气染黑了护心麦血!
“秽根反噬!”李亚楠断剑劈向丈夫心口——
剑风扫过处麦芽崩裂!溃散的浊气竟凝成三百张兆丰殿使的哭丧脸,绕着郑俊硕躯骸尖笑:“神朽骨为沃土…当植灾秧!”
万千哭丧脸炸裂成黑钉暴雨!钉雨笼罩七个孩子的刹那,郑九芽撅着屁股扑在父亲胸腹:“爹硬…挡钉钉!”秽气凝的黑钉扎入婴孩胎毛竟发出金石撞击声,麦粒般大小的金火星四溅。
李亚楠断剑插进幺儿臀后焦土:“趴稳!”枯荣剑气自断口喷薄爆涨,锈迹斑斑的剑体裹着混沌莲息化作十丈巨镰。镰刃横扫哭丧钉雨时,腐臭烟气中浮出债契判官的残影:“此间秽气…已是您第九子半身血肉…”
镰刀勾链陡然缠绕李亚楠腰腹!九芽胎嗅见母亲血气翻腾,扭头见镰刃割破她护体莲纹,婴孩金瞳裂开细密血丝:“弄脏娘亲…打死!”
一道纯粹的黑气自九芽脊骨窜出,如毒蟒绞碎判官虚影吞下秽钉。黑蟒消化秽气后反喷出金灿灿的麦粉,细粉粘着在李亚楠撕裂的莲纹上竟止住神血溢流!
墨点胎的血画突然灼烧起来。晶面映照的郑俊硕心口,墨色秽根崩裂处汩汩涌出金血——那血渗出皮肤竟凝成麦穗状结晶体,须臾间覆满他胸膛仿佛金甲!
“爹的护心麦血…在结痂?”心窍胎晶丝缠向金麦血痂,陡然被灼出青烟,“不对!血痂在吸噬地脉秽气!”焦土深处翻涌的浊流正如百川归海汇向金痂。
通天阁主踉跄扑跪在金痂旁:“神尊心脉已枯…护命血这是自行炼秽为盾啊!”他龟甲罗盘刚触到血痂就熔成金汁,盘底显出一行灼目小字:
护心血竭时
枯麦种生
李亚楠五指插进丈夫心口金痂!黏连皮肉的血痂撕裂声令人牙酸,掌心触及处滚烫如熔岩。金痂深处,一粒墨核缠绕的瘪麦种正随心跳搏动!
“九万年前的神泣麦…”她指尖抚过麦种皱皮上的泪痕状凹斑,“你竟藏在心头养着…”麦种纹路与前世枯荣剑柄裂痕严丝合缝。
九芽胎扒开母亲滴血的手,小脸埋进父亲心口裂缝:“爹爹心里掉出来的糖豆…”婴舌舔向枯麦种的刹那,墨核爆开针刺扎透他舌尖!
黑血混着金丝从婴儿嘴角淌落。秽气枷锁感应到墨核气息,如活蛇勒紧郑俊硕脚踝直透腿骨!李亚楠镰柄狠砸儿子屁股:“吐出来!”胎毛小屁股被打出红印,婴儿哇地呕出枯麦种——沾满涎水的种子滚动着,沿焦土裂痕坠向晶壳深渊!
小八獠牙暴涨追咬麦种,齿尖撞上深渊喷涌的秽气柱!墨色气柱中浮出亿万哭嚎的人面麦穗,麦粒人面张开獠口噬向稚童双目:“郑家血脉…还债粮!”
“粮你祖宗!”阿蛮的麒麟角撞碎人面麦墙,断角处喷洒的青血浇在枯麦种上。那粒干瘪种子遇血竟抽出新芽,眨眼间攀着阿蛮断角缠上他脖颈!
麦芽根须急速勒进少年血肉吸吮神脉!阿蛮整条右臂枯槁如朽木,喉头挤出嗬嗬气音:“它啃我…补爹的麦种…”枯麦嫩芽吸饱神力后暴涨,金灿灿的穗头垂落深渊——麦种已然重新孕穗!
麦穗坠入深渊秽流深处时,整个晶壳大地迸发震动。李亚楠枯荣镰刀劈开岩层,见地脉污血正汇聚成巨硕腐脉。那枯脉表面突浮凸张张扭曲的嘴,朝着金穗狂喊:“兆丰殿九万载血祀…终盼神种归位!”
“原来枯麦种是兆丰神徽!”通天阁主撕扯头发,“殿主当年骗神尊以心血供奉…竟是为炼化灭世秽种!”
郑九婴突然挣开母亲怀抱,扑向深渊麦穗:“爹的糖豆种出来的!我的!”胎儿坠入污血秽脉的炸响中裹满黑浆。黏浊血浪里,婴孩小手攫住金麦穗狠狠一薅——麦株带出千丈腐须!
腐须牵连的脉壁中,赫然裸出三百具与郑俊硕身形极似的枯骨阵列!
“爹的真骨!”七个孩子嘶鸣如幼兽啼血!
秽脉壁间枯骨阵列的心口位置,皆有个凹陷。每一处凹陷内浮动的金红神光如脉跳,竟遥相呼应着郑俊硕心口的枯麦种脉动!
麦壳胎劈碎晶壳抓向枯骨:“是爹被割裂填补债洞的神骨!”他指尖距枯骨仅剩三寸时,骨阵爆发炽目血网,万千兆丰契约咒文灼烫如烙铁。少年惨嚎着手爪焦糊脱落:“骨上刻了禁制…近不得!”
浮沉污血中的郑九芽叼着新摘麦穗游近枯骨阵:“刻字骨头…磨牙!”婴齿啃咬咒文的刺耳鸣响震彻深渊,血咒竟被啃出缺口!
李亚楠镰刀卷住污血秽流劈斩脉壁!秽脉崩裂瞬间,一支骸骨手臂突然从枯骨阵中暴伸。白骨五指攥住郑九芽的胎毛后颈,沙哑的骨擦音裹着阴笑灌入婴魂:“神主骸骨在此…还不速归?!”
婴孩口鼻喷出黑血污浆,浑身胎脂剥落露出皮肉下的金麦纹路。他反手掰住骸骨腕关节:“撒手…臭骨头!”
秽流倒灌进骨阵裂口!那骸骨臂被污血浸泡得浮肿溃烂,拽着婴孩撞向骨阵心口的金光凹陷处。九芽胎金瞳映出金光核心悬浮的腐化神印——那竟是半枚沾着秽斑的兆丰殿主令!
婴孩喉中炸出野兽般咆哮,新生乳牙凶残啃噬骸骨指节。骨骼碎裂声混合着邪咒崩溅,那节枯指被他嚼成骨渣咽下肚腹:“难吃!”秽骨阵剧烈震颤,万千枯骨如雨砸落污流!
李亚莲绳劈开骸骨雨时,那枚腐化神令正正拍中污血里翻腾的枯麦种——
枯麦穗骤然爆燃!金焰裹着滔天秽气冲向深渊穹顶。污血秽脉被灼穿巨窟,腐化神令化作暗金流浆反罩住郑九芽,如胎壳将他封成琥珀肉球!
“九儿!”七个子女的哭喊撕心裂肺。
腐神令凝成的暗金胎膜内,婴儿浑身麦纹亮如熔金,金纹深处窜出黑气如细蛇般缠噬他血肉。郑九芽在污浊粘液中蜷缩如初生小兽,啃着自己手指呢喃:“爹的神种好烫…孵得我肚疼…”
小八撞向胎膜溅起血浪:“孵个屁!那是咒蛆啃你神脉!”
孕果秽胎已成!通天阁主瘫跪在地嚎啕:“兆丰主脉借枯种秽染神胎…要炼邪种灭世——”
李亚楠的镰柄骤然插进自己后心!半柄枯荣残剑自她椎骨抽出,断刃捅穿暗金胎膜扎进婴孩脐眼。剑尖挑着蠕动的腐神令溅出污血,刃锋倒旋间剜向九芽心窝:“邪祟离我儿身!”
墨血爆溅如雨!
残刃搅入九芽心脉的刹那,婴孩胸前炸开青金漩涡。腐神令碎片被漩涡吞噬时发出裂帛之音,暗金胎膜寸寸龟裂剥落!郑俊硕胸口的枯麦种忽然跳动如擂鼓,心口裂洞喷出金血泉涌——泉流化为无数细碎麦芒光点,飚射贯入幼子胸前漩涡!
父子血脉相连的奇景令秽骨阵崩塌!深渊污血退潮般缩入地缝,枯骨阵如积木摧垮倒伏。
李亚楠残剑停滞在幺儿心坎毫厘,剑尖挑着半枚颤动麦种。那麦种裹满墨绿秽斑,却被九芽胸口渗出的清血浇淋洗涤。婴儿细瘦肋骨膈着剑锋搏动:“娘亲的剑尖…抵着我糖豆…”
麦壳胎突然劈手捏碎腐斑麦种!碎裂的麦粒炸为金尘钻进枯骨阵心口凹陷。万千枯骨齐震共鸣,阵眼金光喷涌如泉,泉心浮起七枚琉璃心窍——那心窍形如浑圆麦粒,粒面天然铭刻着“俊硕亚楠”四字血纹!
“爹娘当年互嵌的心窍种!”心窍胎的晶簇与琉璃心窍共鸣嗡颤,“原来枯麦种是爹的护心甲…真身藏的是这个!”
七枚琉璃心窍飞射向深渊各处——六枚融入阿蛮等六子女的眉心裂隙,最后一枚撞进李亚楠裂开的后心剑创!她贯穿伤内浮凸的莲根残脉竟抽出新枝,缠裹琉璃心窍凝成青金色剑胚。
郑俊硕脚踝的秽气九枷骤然崩断!男人紧闭三日的眼睫颤动掀开,蒙翳的金眸映出悬在九芽心口的枯荣残剑,沙哑语声随唇齿麦香飘散:
“…娘子…剑莫抵着娃心尖…”
焦土上簌簌落着细碎金粉。郑九芽蜷在污血晒干的暖土堆里,小手攥着父亲一绺断发酣眠。酣梦中小嘴兀自吧嗒作响,糊满血痂的脚踝处残留着未褪净的秽气斑——如一小圈墨麦刺青。
墨点胎的血画浸透新土,照出郑俊硕缓缓抬手,枯指轻碰婴孩脚环脏斑处。男人腕骨浮凸的麦络蔓生出金丝,细丝穿透秽斑扎入稚儿血脉:
“爹心头最后一粒麦…给九儿圈住孽债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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