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壁上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久久不息。
“南帝君无敌”的呐喊如同实质的浪潮,一波波冲击着天穹,连界壁之外那邪尊真身暴怒的意志咆哮,似乎都被这沸腾的人心暂时压了下去。
塔顶之上,顾南白衣拂动,神色却依旧平静。他并未沉浸在碾压邪尊投影带来的短暂胜利喜悦中,反而在万千信念汇聚的炽热洪流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冰凉触感——源自他怀中贴身收藏的那枚父母留下的玉佩。
方才与邪尊投影最终对决,调动空间法则至极处时,这枚一直沉寂的玉佩,似乎微不可查地悸动了一瞬。
他抬手虚按,蕴含着帝君威严与空间波动的力量温和地拂过全场,沸腾的欢呼声渐渐平息,无数道狂热、信赖、期盼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邪尊投影已退,然界脉之危未解,邪尊真身仍在界外虎视眈眈。”顾南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一个修士耳中,带着令人信服的沉稳,“玄风长老,主持加固防御,清点伤亡,救治伤员。各宗门按原定计划,轮番值守,不可懈怠。”
“谨遵帝君法旨!”玄风长老躬身领命,激动之情仍未平复,看向顾南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自豪。他迅速组织人手,开始有条不紊地执行命令。
顾南微微颔首,身形一晃,便自塔顶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堡垒内部专为他开辟的静室之中。外面的喧嚣被阵法隔绝,室内一片宁静。
他并非需要立刻恢复灵力,方才一战看似轻松,实则对他刚刚提升至灵帝高阶的修为以及对空间法则的掌控是一次极佳的锤炼,消耗远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巨大。此刻,他更需要的是理清心头那纷乱的线索。
盘膝坐下,顾南首先取出了那枚自旧居地下结界中得到的玉佩。
玉佩触手温润,材质非金非玉,其上纹路古朴繁复,在静室柔和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内敛的光华。之前只是觉得它神秘,能克制邪气,但经过与邪尊投影一战,尤其是最后空间之力激荡时它的那丝悸动,让顾南意识到,这玉佩远非那么简单。
他尝试将一丝蕴含着空间法则感悟的神识缓缓探入玉佩。
“嗡——”
玉佩轻轻一震,那繁复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却无比崇高的气息。一道模糊的、断断续续的信息流,伴随着几幅残缺的画面,涌入顾南的识海。
……无尽星海崩塌,神宫倾颓,喊杀震天……一道伟岸的身影浑身浴血,将一枚闪烁着九彩光华的种子打入虚空,回头望来,眼神充满决绝与不舍……那面容,依稀与顾南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父亲容颜重合……紧接着,是母亲温柔却带着焦急的声音,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在耳边响起:“南儿……若界危,可寻神纹……顾族……守望……”
信息流戛然而止。
顾南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风暴涌动,握着玉佩的手指微微收紧。
顾族!神纹!
他立刻又取出了那枚自山洞神秘骸骨中飞出的神纹种子。此刻,这粒悬浮在他掌心、散发着微光的种子,与玉佩之间产生了清晰的共鸣,丝丝缕缕的神性光华交织,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重逢。
再将父母当年离奇失踪前,那看似无心的、关于“若界危,可寻神纹”的模糊叮嘱串联起来……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条无形的线瞬间贯穿!
他的父母,并非玄灵界本土之人!他们来自一个更高层次的世界——神界!是一个名为“顾族”的神界家族成员!而顾族,似乎是神界的守护一族,因惨烈的内战而败落,父母携带着这枚至关重要的神纹种子,逃亡至此界隐匿下来。那山洞中的骸骨,极可能是父母当年的同伴,或是顾族的追随者,在守护神纹种子的过程中陨落。
“神界……顾族……守护……内战……”顾南低声咀嚼着这几个沉重的词汇,心绪如同翻江倒海。
一直以来,追寻父母踪迹是他深藏心底的执念。如今,真相的冰山一角终于揭开,带来的却不是单纯的释然或喜悦,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责任感。
父母并非抛弃他,而是身负着守护某个重大使命的重担,不得已隐匿甚至可能已遭不测!而他们所要对抗的,是能导致神界守护一族败落、甚至可能波及下界万域的恐怖敌人!域外邪魔的入侵,或许只是这场更大危机的前奏或一部分!
自己意外得到的空灵体质,风灵帝佩的认可,乃至一路走来看似机缘巧合的突破,是否冥冥之中都与这神纹种子、与父母留下的血脉和使命有关?
一种“命运早已注定”的束缚感,与“欲担此重任”的豪情在他心中激烈碰撞,让他眉头紧锁,神色复杂难明。
“吱呀——”
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丝地底深处的微凉水汽。
南宫玥璃走了进来。她显然刚刚结束了对地脉的初步探查和净化,绝美的容颜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澈明亮。她看到顾南手中散发着共鸣光辉的玉佩和神纹种子,以及他脸上那罕见的、混杂着恍然、沉重与迷茫的神情,脚步微微一顿。
“地上打得天翻地覆,你在这里对着两块石头发呆?”她走到顾南身边,语气带着她特有的清冷,却又隐含关切,“那投影叫得挺惨,你没事吧?”
顾南抬眼,对上她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眸子,心中翻腾的情绪奇异地平复了些许。他摇了摇头,将玉佩和神纹种子递到她面前,声音有些低沉:“不是在发呆,是在……认亲。”
南宫玥璃疑惑地接过,当她指尖触碰到玉佩和神纹种子的瞬间,她体内的水神泪护身符自发地散发出温润的蓝光,与玉佩、神纹种子的光华相互呼应、交融,形成一种和谐而神圣的韵律。
她娇躯微震,感受着那同源却又更高层次的神性力量,瞬间明白了什么,美眸中闪过震惊之色:“这是……神界之物?与你父母有关?”
顾南苦笑一声,将刚才神识探查玉佩得到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推断,缓缓道来。没有隐瞒,包括顾族的可能身份,神界的内战,以及那沉甸甸的、可能关乎万界存亡的守护责任。
静室内只剩下顾南平静却带着沉重力量的话语声。
南宫玥璃静静地听着,握着玉佩和神纹种子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她没想到,顾南的身世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惊天的秘密。这远比她自身那“神界水神一族遗脉”的身份所带来的冲击要大得多。
“……所以,”顾南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看向窗外那依旧被邪尊意志笼罩、显得有些昏暗的天空,“我可能不只是玄灵界的帝君,还是什么神界顾族的后裔,身上还背着个不知道具体多大、但肯定能压死人的‘守护’担子。”
他语气试图轻松,但眼中的凝重却挥之不去。
南宫玥璃沉默了片刻,忽然将玉佩和神纹种子塞回顾南手中,然后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
“所以呢?”她歪了歪头,表情是一贯的清冷,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你是神界顾族的后裔,和我这个神界水神族的后裔,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你多了这层身份,就不是那个在清风门跟我抢灵草、在帝殿闭关差点把自己炸飞、刚才还在上面耍帅把邪尊投影当球踢的顾南了?”
顾南一愣。
南宫玥璃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父母之踪要寻,神界真相要查,万界安危要顾,这没错。但别忘了,你现在是玄灵界的南帝君,外面还有亿万生灵指望着你带他们活下去。饭要一口一口吃,架要一个一个打。先把眼前这尊堵在门口骂街的邪魔真身解决了,再谈什么打上神界、振兴顾族也不迟。”
她顿了顿,看着顾南的眼睛,声音轻柔却无比清晰:“而且,我说过,往后岁月,与你同行。神界也好,混沌也罢,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这‘守护’的责任,我陪你一起担着。”
顾南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清冷容颜下那颗比谁都坚定和温暖的心。心中那因为骤然得知身世真相而产生的迷茫、沉重与束缚感,竟在她这番看似简单直接的话语中,如同春阳融雪般渐渐消散。
是啊,他是谁的后裔,背负着什么使命,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此刻是谁,要做什么,以及,谁在身边。
他反手握住了南宫玥璃微凉的手,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与水神泪同源的宁静力量,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释然又带着锐意的弧度。
“你说得对。”他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望向界壁之外,“管他神界顾族还是什么,现在的我,是顾南,是玄灵界的帝君。先把外面那个吵吵嚷嚷的家伙解决了再说其他。”
“至于父母和神界的真相……”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和神纹种子,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血脉联系与沉重过往,轻声道,“待此间事了,我们一起去追寻。看看那所谓的神界,究竟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南宫玥璃看着他恢复神采的眼眸,嘴角也微微弯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好。”
静室之内,玉佩、神纹、水神泪的光芒渐渐收敛,但一种无形的、更为坚固的联结,已在两人之间深深铸就。
界外,邪尊的怒吼再次变得清晰,预示着最终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这一次,顾南的心中,再无半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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