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叹息彻底消散于虚无,整个由规则构筑的天牢世界,也随之轰然崩塌。苏文渊只觉得眼前光影变幻,再次恢复视野时,已然回到了那片熟悉的青青草原之上。
只是这一次,草原之上不再有茅屋,也没有了农家先贤。
只有郑修远一人,正盘膝坐于不远处,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不稳定的文气波动。他依旧沉浸在那场关于情与法的艰难抉择之中,尚未能完全走出。
苏文渊看着他痛苦挣扎的神情,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第二关对于郑修远这种,自小便接受最正统、最循规蹈矩的世家教育而言,规矩二字已刻入了骨髓,其难度甚至比第一关还要大上数倍不止。
这不仅仅是一场考试,更是一次对其固有世界观的……残酷拷问。
他没有去打扰,只是端坐一旁,一边调息着自己因为强行对抗法家先贤威压,而略显紊乱的气息,一边等待着。
这一关,郑修远必须靠自己走出来。
若是能勘破这道心障,那他未来的道路,必将海阔天空。
若是勘不破……
那他或许依旧是那个风采绝世的郑家麒麟儿,却也永远地失去了,能去看那更高处风景的……资格。
……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外界,贡院的祭坛之上,早已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呆滞地看着那块巨大的通天玉璧。
继第一关的完美通关之后。
那个名为苏文渊的少年,再次创造了一个,前无古人的神迹。
代表着法家问罪的区域,苏文渊名字的后面,亮起的不再是任何一种单一的颜色。
而是一种,象征无上威严的紫金色。
其光芒之璀璨,甚至将旁边所有考生的名字,都映衬得黯然失色。
再一次……
毫无悬念地……
……爆表了。
“又……又破纪录了……”
负责监控玉璧的礼部官员,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嘶哑无比。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几十年来,在贡院之中所见过的所有奇闻异事,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今天这短短一个时辰,来得更加的梦幻。
高台之上,三位主考官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裕王奉玉,一向挂着温和微笑的脸上,收起了所有的笑意,那双阴柔的眼眸深处,闪过了极其隐晦,却又冰冷刺骨的杀机。
州牧早已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有些失态地一拍大腿,抚掌大笑:“好!好!好!好一个法如水。此等胆魄,此等见识,当为我辈读书人,浮一大白!”
唯有大儒,看着那道几乎要将整个玉璧都捅穿的紫金色光芒,老脸上神情及其复杂,有欣慰,有失落,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苦笑。
自己那个,最引以为傲的曾孙,终究还是……输了。
……
小洞天秘境之内。
不知过了多久。
郑修远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地舒展开来。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
温润的眼眸之中,所有的挣扎,都已消失不见。
再次浮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释然。
“苏兄,”他看着一直守护在他身旁的青衫身影,脸上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感激笑容,“多谢。”
他没有说谢什么。
但苏文渊,却明白。
“想通了?”
“嗯。”郑修远点了点头,心中从未有过的洒脱,“我选择了,判那主官死罪。”
“但我也同样,判了那妇人……杖责三十,发配边疆屯垦,戴罪立功。”
“哦?”苏文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法,不可违。”郑修远说道,带着一种全新的感悟,“但情,亦不可泯。”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那妇人盗窃固然有其可悯之处,但终究是触犯了律法。若法外开恩,则是对国法最大的不敬。”
“但她同样,是一位嗷嗷待哺的孩子的母亲。若一杀了之,则是对人伦最大的践踏。”
“故而,我以杖责,全其法理。”
“以发配,全其生机。”
“这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答案。”他的眸光闪动,“但这却是我在不违背本心的情况之下,所能做出的,最公允的判决。”
苏文渊闻言,抚掌而笑。
“郑兄此判,深得经权相辅之道。恭喜。”
郑修远,终于走出了那座由规矩所构筑而成的象牙塔。
开始真正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道。
就在此时——
两人脚下的草原,再次发生了变化。
青草,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圆形角斗场。
在那角斗场的四周看台之上,坐满了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观众。
那些观众,并非是人。
而是由无数身穿各式铠甲,手持各式兵刃的古代兵家将士的英魂!
金戈铁马与无尽战意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第三关。”
从那角斗场的中央,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兵家……问战。”
……
秘境之外。
通天玉璧之上,分数再次发生了变化。
代表着郑修远名字的后面,同样亮起了一道,璀璨的紫金色光芒。
其光柱的高度,虽然未能像苏文渊那般,夸张到直接爆表。
却也稳稳地超越了历史上所有的记录,成为了本次法家问罪关,第二个完美通关者。
“又……又一个完美通关。”
贡院内外,一片麻木的死寂。
他们似乎在见证,神仙……打架。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位绝代双骄的光芒,彻底吸引之时。
却没有人注意到。
通天玉璧之上,几个同样不起眼的名字,其后方的光芒,以一种极其稳健,甚至可以说是恐怖的速度,不断地攀升着。
一个名为萧北辰的考生,其人在农家问心第一关,表现平平,仅仅是勉强通过。法家问罪第二关,其所获得的光芒,罗列苏、郑二人之后。其判决,只有一个字——
“杀!”
他将那妇人与主官,同时判了死罪,而幼儿由官府领养。
其理由展现着法家的酷烈与决绝——“乱世,当用重典。法之不存,仁将焉附?当以二人之血,警醒天下,方可换来,长治久安。”
另一个考生公孙衍,恰恰相反。他展现出了惊人的经世济学才能,其分数仅次于苏文渊。但第二关,却选择了弃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等凡人,又岂敢妄论生死,代天行罚?”
更有甚者,将农家先贤营造的幻象,一拳打爆,强行破关。
……
大争之世。
天骄,又何止苏、郑二人?
在这座肆意挥洒的舞台之上,无数早已蛰伏了许久的潜龙,渐渐展露出了他们让世人为之侧目的……峥嵘。
一场群星璀璨的黄金大世,在这场充满变革与挑战的会试之中,缓缓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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