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口浑浊泥水带来的缓解微乎其微，喉咙深处的灼烧感如同阴燃的炭火，稍一喘息便复燃得更加凶猛。腹中的空虚感也转化为一种明确的、绞紧般的饥饿催促。
顾白舔了舔更加干裂的嘴唇，目光投向妖姬方才所指的方向——那根断裂的、色泽暗红如凝固血液的赤炎晶柱。它粗大的柱身断成两截，上半部分砸落在远处，激起一片狼藉，下半部分则歪斜地矗立着，底部被无数碎石和焦黑的木料掩埋。
清露果？听名字像是某种蕴含水分或灵气的果实。如果真有，无疑是雪中送炭。
但…她为什么突然告诉他？
顾白瞥了一眼重新闭目调息、仿佛无事发生的妖姬。她那句轻不可闻的话和随后心声里的“赏你的”与“毒死了算你倒霉”，清晰地揭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残忍试探意味的“施舍”。
他心底冷笑，但身体却诚实地朝着赤炎晶柱走去。无论这是施舍还是陷阱，在生存面前，他没有挑剔的资格。
脚下的碎石硌得人生疼，虚弱的身体每一次移动都耗费着宝贵的体力。他走到晶柱旁，开始动手清理那些堆积的废墟杂物。
石块沉重，烧焦的木头边缘锋利，几次都险些划破他的手掌。过程缓慢而艰难，灰尘不断扬起，呛得他连连咳嗽，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妖姬依旧闭着眼，但顾白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心声：
【…笨手笨脚…】
【…若是…，用巧劲便可震开这些浮土…】
【…罢了…总算还有点力气…】
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和比较，像一根细针，刺入顾白早已绷紧的神经。他咬紧牙关，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和屈辱，更加卖力地搬开一块较大的石头。
就在这时，他脚下的一块焦木突然碎裂滑脱！
“唔！”顾白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整个人朝着尖锐的碎石堆栽倒下去！
这一下若是摔实了，必定头破血流！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冰冷的、带着微弱魔元波动的力量骤然从侧面袭来，并非攻击他，而是精准地卷住了他的腰肢，猛地将他向后一拉！
顾白只觉得腰间一紧，一股算不上温柔却足够及时的力量将他扯离了危险区域，踉跄着倒退好几步，后背“砰”地一声撞在另一根半塌的廊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心脏吓得怦怦狂跳。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妖姬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只手还保持着微微抬起的姿势，指尖萦绕着一丝即将消散的、极其稀薄的黑色魔气。她的脸色因为这瞬间的发力而更加苍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和恼怒。
“废物！”她低声斥道，声音沙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若是伤了你那身皮囊…”她的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仿佛意识到失言，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转为更深的冰冷，“…本座还需费力替你收拾！”
顾白扶着撞得生疼的后背，喘着气，没有立刻反驳。刚才那一下，确实是救了他。尽管她的动机可疑，可能是怕他受伤，还是怕“容器”损坏，但那瞬间的反应做不得假。
而且，通过刚才那一下短暂的魔元接触和身体被拉扯的感觉，他脚踝处的秩序光纹似乎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仿佛尝到了什么开胃小菜，传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餍足感？
这发现让他心头一凛。这鬼东西，连她这点微末的魔元都不放过？
“…多谢魔主出手。”他压下疑虑，垂下眼睑，声音平淡地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妖姬冷哼一声，别开视线，似乎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动作快些！本座没耐心等你磨蹭！”
但她的心声却泄露了另一层思绪：
【…魔元又消耗了一丝…】
【…但这废物若真死了…】
【…下次引魂…没有下次了…】
顾白心中冷笑更甚。“引灵……果然算盘打的很响，我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自愿穿越过来的。”
他不再多言，重新走向那堆废墟。这一次，他更加小心，也学乖了，不再一味使用蛮力，而是尝试寻找杠杆支点，或者先清理掉周围的浮土和碎小物件，再动大的石块。
妖姬虽然依旧闭目，但顾白能感觉到，她那无形的注意力始终有一部分缠绕在他周围，像是在监工，又像是在…防备着他再次出错。
这种被时刻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奇妙的是，也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安全感？至少在他快要失误时，或许会再次被拉一把。
一种扭曲而脆弱的合作模式，在这绝望的困境中，被迫初步形成。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和后背，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酸胀颤抖。但成效是显而易见的。赤炎晶柱底部的堆积物被一点点清理开来。
终于，当他费力地挪开一块压在最底部的、边缘锐利的金属碎片后，一抹微弱的、莹润的白色光泽，从废墟的缝隙中透了出来！
顾白精神一振，连忙加快动作，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杂物拨开。
只见在那晶柱根部与地面连接的一处小小凹陷里，竟然真的藏着三枚龙眼大小、通体莹白如玉的果实！它们被埋得最深，似乎被某种力量保护着，竟然奇迹般地在那场毁灭性的大变中保存了下来，只是表皮稍微有些发皱，散发着极其清淡的、带着一丝凉意的香气。
清露果！
顾白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手将它们捡了起来。果实入手微凉，触感细腻。
他直起身，拿着这三枚珍贵的果实，走回妖姬面前。
“找到了。”他将果实摊在掌心，递到她眼前。
妖姬睁开眼，目光扫过那三枚果实，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放松，随即又恢复了冰冷。她伸出两根纤细却沾着血污和灰尘的手指，极其自然地从中拈走了两枚。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这只是理所应当，看也没看顾白，便将其中一枚放入口中，细细地、极其缓慢地咀嚼起来，感受着那微薄的汁液和灵气滋润干涸的喉咙与经脉。
顾白看着自己掌心仅剩的那一枚果子，又看了看她理所当然拿走大部分的样子，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能有一枚，已经比预料中最坏的情况好多了。
他默默地将那枚清露果放进嘴里。果实入口即化，一股微凉清甜的汁液瞬间涌出，虽然量很少，却如同久旱逢甘霖，极大地缓解了喉咙的灼痛，一股微弱的灵气也随之散入四肢百骸，让他精神稍稍一振。
两人沉默地分食了这点微不足道的补给。气氛依旧僵硬，但那种因为共同完成一件事而带来的微妙联系，似乎冲淡了一丝纯粹的敌意。
吃完果子，顾白感到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掩埋的区域。清露果的生长需要能量和特定的环境，这赤炎晶柱下方，或许还藏着别的什么？
他重新走回去，继续向下挖掘清理。
妖姬看着他的动作，眉头微蹙，但这次没有出言阻止，只是冷眼旁观。
【…贪得无厌…】
【…罢了…倒要看看你还能找出什么…】
顾白清理掉更多的碎石和焦炭，忽然，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边缘光滑的物体。不是石头，更像是…金属？
他小心地将周围的杂物拨开，那物体的全貌渐渐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造型奇特的金属罗盘。材质非金非铁，呈暗沉的青铜色，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那“引灵阵”风格迥异却同样复杂的符文。罗盘的指针已经断裂，但主体结构似乎还算完整，中心镶嵌着一颗蒙尘的、黯淡无光的透明晶石。
这是什么东西？
顾白将其捡起，拂去表面的灰尘。罗盘入手冰凉沉重。
就在他手指无意间擦过中心那颗黯淡晶石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颗原本死寂的晶石，竟然毫无征兆地、微弱至极地闪烁了一下！发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蓝色的微光！
虽然光芒一闪即逝，迅速重新归于黯淡，但顾白和一直冷眼旁观的妖姬，都清晰地看到了！
顾白猛地抬头，看向妖姬。
只见妖姬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异常凝重和惊疑，她猛地坐直了身体，目光死死盯住顾白手中的罗盘，喃喃自语：
“…‘寻隙盘’？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寻隙盘？
顾白心中一动。听名字，似乎是用来寻找…缝隙的？
而就在这时，那罗盘中心黯淡的晶石，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碎裂开来，化作了细细的粉末，从顾白的指缝间簌簌滑落。
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刻满符文的青铜罗盘外壳。
妖姬看着那彻底毁掉的罗盘，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惋惜，又似是…松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缓缓从罗盘移开，落回顾白脸上，眼神变得深邃难测。
【…坏了也好…】
【…有些缝隙…不该被找到…】
【…但他…居然能引动它？】
顾白握着那冰冷的、空空如也的罗盘外壳，看着妖姬变幻莫测的神情，心头疑窦再生。
这又是什么？
它本来是用来找什么的？
为什么坏了她反而好像放心了？
而自己…刚才为什么能引动它？是因为秩序光纹？还是…别的什么？
新的谜团，如同幽灵般，再次萦绕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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