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来自深渊之下的古老叹息，如同实质的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顾白与妖姬之间剑拔弩张的对峙。两人同时僵住，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无法形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所吸引。
下方不再是纯粹的黑暗，隐约有微光透出，映照出巨大而残破的轮廓——是建筑物的遗迹！他们似乎坠落到了一处被掩埋在沼泽极深处的上古废墟之中。而那声叹息和庞大的能量波动，正是从废墟的最深处传来。
危险！极致的危险！远比苏婉清，甚至比失控的魔核更加可怕的气息！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顾白率先反应过来，他强压下因契约初步逆转而产生的虚弱感和妖姬挣脱束缚带来的反噬，低喝道：“先离开这里！”
妖姬也从那惊悸中回过神，她狠狠瞪了顾白一眼，眼中杀意未消，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内讧的时候。那股深渊下的气息，让她这魔域之主都感到了渺小与恐惧。
两人暂时搁置恩怨，凭借着废墟中似乎是某种发光苔藓或残存符文发出的微弱光线，艰难地在杂乱倒塌的巨石和淤泥间攀爬移动，试图远离那危险的源头。顾白依旧能通过那微妙的契约连接感知到妖姬的状态——魔核依旧脆弱，力量十不存一，但求生欲让她爆发出惊人的韧性。
然而，那深渊中的存在似乎并未打算放过闯入者。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地下废墟。空气变得粘稠，每移动一步都异常艰难。更可怕的是，一种直击灵魂的低语开始在他们脑海中回荡，不是任何已知的语言，却充满了混乱、诱惑与毁灭的意念，试图侵蚀他们的神智。
“守住心神！”顾白对妖姬喝道，同时全力运转秩序之力护住自身识海。这股低语的力量属性极其诡异，似乎能放大内心的阴暗面。他必须时刻警惕，防止妖姬在绝境和低语的双重影响下彻底疯狂。
妖姬闷哼一声，显然也在奋力抵抗。她看向顾白的眼神更加复杂，这个替身，在这种时候竟然成了她保持清醒的参照物。
两人如同在蛛网上挣扎的飞虫，艰难地向上攀爬。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爬进了一处相对完整、像是某个大殿角落的封闭石室。石室有一道沉重的石门，顾白用尽力气将其勉强推合，虽然无法完全隔绝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和威压，但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喘息之地。
石室内空无一物，只有墙壁上刻满了模糊不清的古老壁画，描绘着一些难以理解的场景，似乎与星辰、锁链和某种巨兽的封印有关。
顾白脱力地靠在墙上，大口喘息。妖姬也瘫坐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短暂的危机合作结束，石室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滞而危险。
经过刚才的生死逃亡，顾白对那丝契约的控制权有了更清晰的体会。他确实可以微弱地影响妖姬，但远未到掌控的地步。而妖姬，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种异常，她冰冷的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杀机。
“你刚才，对本座做了什么？”妖姬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她指的是契约逆转瞬间，那种被束缚的感觉。
顾白心念电转，知道不能再完全隐瞒，但也不能暴露全部底牌。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疲惫、后怕和一丝“困惑”的表情。
“属下……也不知。”他缓缓说道，“坠落之时，情况危急，属下只觉体内那股力量不受控制，似乎……似乎与魔主您的气息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然后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再后来……就是现在这样了。”
他将契约逆转描述为一种在生死关头、力量失控下的意外产物，将自己撇清。
“共鸣？”妖姬眯起眼，显然不信，“什么样的共鸣，能让本座感受到束缚？”
“或许是……因为这黑水泽下的诡异力量？”顾白将原因引向外部环境，“此地能量混乱古老，或许干扰了契约的正常运转。属下也觉得，与魔主之间的连接，似乎……与在魔宫时有些不同了，但具体为何，属下实在不知。”
他半真半假，既承认了变化，又将根源推给未知环境，表现得像个同样迷茫的受害者。
妖姬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顾白的表演无懈可击，那恰到好处的虚弱和茫然，让他看起来不像有能力策划如此精妙阴谋的人。而且，这黑水泽深处的确诡异，连她都感到心悸，干扰契约也并非不可能。
【……难道真是意外？】
【……但这束缚感……如此清晰……】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离开这个鬼地方……】
妖姬的心声充满了疑虑和焦躁。她不再追问，而是闭上眼睛，开始全力调息，试图尽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当务之急是活下去，至于这个替身的异常，等脱离险境再慢慢清算不迟。
顾白也暗自松了口气，直到暂时稳住了她。他也开始调息，一方面恢复秩序之力，另一方面，则更加小心地熟悉和巩固那丝来之不易的契约控制权。
他尝试着，极其隐蔽地，通过那“线头”，感知妖姬调息时魔核能量的流动。他发现，自己虽然无法中断或改变其流动，却能更清晰地“看到”能量的轨迹和强弱变化。甚至，当妖姬因为伤势过重而能量运行不畅时，他可以通过“线头”输送一丝极其微弱的秩序之力进行“疏导”，帮助其略微顺畅一些。
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这不仅仅是影响，这已经开始涉及对妖姬力量体系的“辅助”和“观察”！虽然程度很浅，但意义重大！这意味着，他或许能潜移默化地了解妖姬力量的弱点，甚至……在未来某个时刻，加以利用！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石室外的低语和威压依旧存在，但似乎没有进一步靠近。墙壁上的古老壁画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神秘。
顾白的目光落在一幅壁画上，那上面刻画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用巨大的锁链束缚一头咆哮的巨兽。锁链的样式……竟然与他意识中那条契约之“线”有几分神似！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这黑水泽下的遗迹，这古老的低语，是否与上古秩序守护者封印某种邪恶存在有关？而引魂契约的原理，是否某种程度上借鉴了这种“束缚”的力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此地，他对契约的“逆转”研究，或许能事半功倍！
他按捺住激动，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壁画，同时分出一丝心神，继续通过契约连接，如同最耐心的蜘蛛，一点点地编织着那张无形的网。
妖姬在调息中，偶尔会睁开眼，冷冷地瞥向顾白。她能看到他也在调息，似乎并无异动。但那种若有若无的、被窥视和被隐隐影响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这座深埋于沼泽之下的石室，成了两人新的囚笼。一个在明处恢复力量，谋划着秋后算账；一个在暗处编织罗网，等待着缚神之日。
缚神之契，已成雏形。
而深渊的低语，仍在继续，仿佛在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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