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寒气像是跗骨之蛆,钻进冷焰的骨头缝里。膝盖的伤口经过一夜的折腾,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变本加厉,红肿发热,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牵扯着神经,带来一阵阵令人牙关发颤的抽痛。昨夜地底那惊魂一刻,以及那若有若无的“惠妃”哭泣声,更是让她心绪不宁,后怕之余,又掺杂着难以抑制的好奇与探究欲。
高烧并未完全退去,头脑依旧有些昏沉,但一种更强的意念支撑着她——必须再次进入那个地底秘窟,必须弄清楚那里的秘密!而要做到这一点,她需要更好的工具,更需要一个不会被轻易打扰的时机。
显然,那个被重新砌死的书房密室入口已经行不通。王瑾的人一定加强了戒备,甚至可能设下了陷阱等着她自投罗网。
唯一的希望,似乎落在了那条意外发现的老鼠洞通道上。
但那条通道尽头的铁门之后呢?那片存放着大量卷宗和那个铜管密函的空间,是否还有其他的出口?或者,那里是否隐藏着通往更核心区域的路径?
要探索清楚这一切,她需要光,需要更多的时间,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她必须摆脱眼下这种被严密看守、随时可能伤重死去的困境。
哑巴老妪福忠送来的那碗馊药似乎起了一点作用,至少让她从濒死的高烧中挣扎了出来,但还远远不够。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伤口仍在发炎。
**必须弄到金疮药!**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和迫切。
可是,怎么弄?谁会给她?
萧绝?绝无可能。莲姬?只会落井下石。王府的管家和下人们?个个趋炎附势,避之不及。
唯一的可能性,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神秘的哑巴老妪身上。
但她还会再次冒险帮助自己吗?即使帮助,那种混杂在馊饭里的草药,效力也有限。
冷焰的目光落在自己破烂的衣衫和红肿的膝盖上,一个冒险的计划逐渐在脑中成型。
**装病!**
装得更重,重到必须惊动王府里那位据说医术还不错的医女——素问。
只有医女来了,她才有可能接触到真正的药物,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以缓解她的伤势,为她争取到体力和时间。
而且……医女出入内院,或许……还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风险极大。若是被识破装病,或者医女根本不予理会,甚至上报给莲姬或萧绝,她可能会面临更残酷的惩罚。
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搏一把!
决心已定,冷焰开始实施计划。
她先是艰难地移动身体,将地上冰冷的灰尘往脸上、脖颈处抹了抹,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憔悴。然后,她用力地咳嗽起来,不是那种轻微的咳,而是撕心裂肺的、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
她咳得浑身颤抖,额角青筋暴起,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这倒不全是装的,高烧未退,咳嗽起来确实难受至极。
「咳咳咳……咳咳……」她故意将咳嗽声放大,在寂静的柴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咳到激烈处,她甚至俯下身,用手指拼命抠挖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干呕,眼泪鼻涕一齐流出,模样看起来凄惨无比。
「咳咳……呕……」她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声,声音沙哑破碎,「水……给我水……」
她断断续续地呻吟着,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偶尔经过门外的守卫听到。
起初,外面的守卫只是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吵什么吵!安静点!」
冷焰不但没有安静,反而咳得更加“凄惨”,呻吟声也更加“微弱”和“绝望”,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要死了……咳咳……救……命……」
她甚至用头轻轻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这番动静持续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终于,门外的守卫似乎有些不安起来。两个守卫低声交谈起来。
「喂,你听里面,动静好像不太对啊?」
「咳得这么厉害,别真是要死了吧?」
「听说昨晚就发高烧了,要是真死在这里……」
「王爷虽然厌弃她,但好歹是北狄公主,真要无声无息死在柴房,万一北狄那边或者朝里有人问起来……」
「啧,麻烦!你去禀报王总管吧,看他怎么说。」
脚步声远去了一个。
冷焰心中稍定,继续卖力地表演着,咳得声嘶力竭,气息奄奄。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回来了,还跟着另外一个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门外传来王瑾那尖细又带着不耐烦的声音:「怎么回事?闹什么闹?」
之前的守卫连忙回道:「王总管,里面的动静不对,咳得厉害,好像快不行了……」
王瑾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过了一会儿,才听他没好气地说:「真是麻烦!去,叫医女过来看看!别真死在这儿脏了地方!」
「是!」
脚步声再次远去。
冷焰心中暗喜,第一步成功了!她不敢松懈,继续维持着痛苦不堪的状态,但暗中调整着呼吸,积蓄着一点点力气。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膝盖的疼痛和喉咙的真实不适折磨着她,让她不必刻意表演也显得无比虚弱。
终于,一阵轻微的、不同于护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柴房的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
门被推开一条缝,光线透入,一个穿着素净棉布裙、提着药箱的年轻女子侧身走了进来,正是医女素问。
她身后跟着王瑾和那个守卫,但他们都嫌恶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素问看起来二十出头年纪,容貌清秀,神色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冷淡。她一进来,目光就迅速扫视了昏暗的柴房和环境,最后落在蜷缩在干草堆里、狼狈不堪、咳得浑身发抖的冷焰身上。
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审慎的评估。
「就是她?」素问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没有什么温度。
王瑾在门外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对,就是这北狄女人。看看怎么回事,别让她死了就成。」
素问没再理会王瑾,她放下药箱,走到冷焰身边,蹲下身。
一股淡淡的、干净的草药清香传来,与柴房的腐臭浑浊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哪里不舒服?」素问问道,声音依旧平淡,但她伸出手,想要替冷焰把脉。
机会!
冷焰的心脏猛地一跳!但她表面上却像是被疼痛和高烧折磨得失去了理智,在素问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手腕的瞬间,她猛地一阵剧烈咳嗽,身体痛苦地蜷缩扭动,右手手臂看似无意地、重重地一挥!
「咳咳咳……呕……」
这一挥,正好打在了素问放在地上的药箱上!
药箱被撞得一晃,盖子“啪”地一声弹开了一条缝!
「你!」素问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动作,下意识地低呼一声,连忙去扶稳药箱。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混乱瞬间!
冷焰那只一直紧握着、藏在袖中的左手,如同鬼魅一般,以惊人的速度精准地探入了那弹开一条缝的药箱之内!
她的指尖触碰到里面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棉布纱布,还有……一串冰冷的、大小不一的金属物品——钥匙!
根本来不及细看和分辨,凭借过人的触感和记忆,她精准地勾住了其中一把不大不小、造型似乎最为复杂的黄铜钥匙,指尖用力一抠!
同时,她的身体依旧维持着剧烈的咳嗽和颤抖,右手也仿佛因为痛苦而胡乱抓挠着地面,完美地掩盖了左手极其短暂且细微的动作。
「啪!」
几乎在她手指缩回袖中的同时,素问已经扶稳了药箱,并迅速合上了箱盖。她的动作很快,脸上掠过一丝疑云,似乎觉得刚才那一下碰撞有点突兀,但她看向冷焰时,只见对方咳得满脸泪水和痛苦,似乎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
素问审视地看了冷焰一眼,眼神锐利。
冷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命维持着咳嗽和虚弱的状态,左手在袖中将那把偷来的钥匙紧紧攥住,冰冷的金属触感硌得掌心生疼。
门外,王瑾不满地催促道:「素问姑娘,快点!这地方味儿冲得很!」
素问收回目光,不再深究,重新伸出手,这次稳稳地扣住了冷焰的手腕。
她的手指微凉,力道适中。
冷焰强迫自己放松手腕,任由她诊脉,内心却如同擂鼓。她能感觉到素问的指尖在她腕间停留,似乎在仔细感知着她的脉象。
自己的脉象必然虚弱紊乱,高烧和炎症做不得假。
过了一会儿,素问松开手,又看了看冷焰红肿流脓的膝盖,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怎么样?死不了吧?」王瑾在门外问。
素问站起身,走到门口,语气平淡无波:「高烧,伤口溃烂感染。若再不处理,轻则废掉双腿,重则脓毒血症,性命难保。」
王瑾啧了一声:「这么麻烦?王爷可没说要给她好好治。」
「王爷只说别让她死,没说让她变成废人或者生不如死。」素问的声音依旧冷静,「我需要热水、干净布和金疮药。另外,她需要退热消炎的汤药。」
王瑾显然不太情愿:「还得用上金疮药?这……」
「王总管,」素问的语气冷了一分,「人是你们送来的,如今病重也是事实。若是真出了大事,上面怪罪下来,是你担还是我担?」
王瑾被噎了一下,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怕担责任,不耐烦地挥挥手:「行行行!你去准备吧!真是晦气!」他又对守卫吩咐,「看着她点!」
说完,王瑾捂着鼻子转身走了。
素问对守卫道:「我去取药和热水,劳烦看顾一下。」
守卫点点头,也没进门,就守在门口。
素问提着药箱,最后看了一眼地上似乎因为疲惫而暂时停止咳嗽、只是微弱喘息的冷焰,眼神复杂难辨,然后转身离开了。
柴房门再次被关上,落锁。
确认外面的人暂时离开,冷焰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刚才那濒死的浑浊?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
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
一把做工精致、质地沉重、闪烁着黄铜光泽的钥匙。钥匙的齿痕复杂,柄部似乎还雕刻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徽记花纹。
这不是普通房间的钥匙!
冷焰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认得这种制式和徽记!这分明是王府核心区域——比如萧绝的书房、重要库房或者机密室才会使用的特制铜钥匙!
成功了!她竟然真的从医女素问的药箱里,偷到了一把极其关键的钥匙!
虽然不确定这把钥匙具体对应哪一把锁,但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素问的药箱里,为什么会带着这样的钥匙?是巧合,还是……别有内情?
刚才素问那审视的眼神,是真的起了疑心,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但冷焰迅速压下了这些思绪。无论原因如何,钥匙现在已经在她手里。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仔细地将钥匙藏在袖中最隐蔽的暗袋里,和那两片碎瓷片放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到一阵后怕和虚脱,冷汗再次湿透了衣衫。刚才那一刻,实在太过惊险,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万劫不复。
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她开始思考下一步。
素问去取药了,很快就会回来。她必须继续装下去。
而且,她需要那些药!真正的金疮药和退热药,是她活下去、恢复体力的根本。
大约一炷香后,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是素问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热水盆和拿着一些干净布的小丫鬟。
门锁打开,素问和小丫鬟走了进来。守卫依旧守在门外。
「把她扶起来一点。」素问对丫鬟吩咐道,语气依旧冷淡。
小丫鬟看起来有些害怕,但还是怯生生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冷焰搀扶起来,让她靠墙坐着。
素问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几个瓷瓶和一套银针。她先是用热水浸湿了干净布,示意丫鬟帮冷焰擦拭膝盖周围骇人的污迹。
丫鬟看到那惨烈的伤口,吓得手都有些抖。
冷焰配合地发出痛苦的吸气声。
素问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她自己则取出银针,在冷焰的几处穴位上下了针。她的手法精准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
银针落下后,冷焰确实感觉到膝盖的剧痛缓解了一些,头脑的昏沉感也减轻了少许。
「只是暂时止痛和退热,治标不治本。」素问淡淡地说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然后,她拿起一个白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淡黄色的药粉仔细地、均匀地洒在冷焰清理过的膝盖伤口上。
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阵清凉刺痛的感觉,但很快,那种火辣辣的灼痛感就开始明显减轻。
是上好的金疮药!
冷焰心中一定。
素问又拿起另一个小一些的青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递给冷焰:「吞下去,退热消炎的。」
冷焰看着她,眼神虚弱而带着一丝“感激”,哑声问:「……多谢……姑娘……这是……?」
「能让你活下去的药。」素问的回答言简意赅,甚至有些冷漠,「不想死就吃了它。」
冷焰不再犹豫,接过药丸,放入口中,就着丫鬟递过来的一点温水,吞了下去。药丸很苦,带着浓重的草药味。
素问看着她吞下药,便开始收拾东西,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整个过程,她几乎没有再看冷焰的眼睛,动作专业而疏离。
「每日会有人来送一次药和吃食,伤口自己记得清理。」素问留下这句话,便提着药箱,带着小丫鬟转身离开了。
柴房门再次被锁上。
冷焰靠在墙上,感受着膝盖处传来的清凉感和体内逐渐化开的药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虽然过程惊险,但目的达到了。她得到了初步的治疗,更重要的是,她得到了一把可能是通往核心秘密的钥匙!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药效发作,恢复体力,以及……寻找使用这把钥匙的机会。
她闭上眼睛,开始默默回忆王府的地图布局,尤其是萧绝书房可能所在的位置区域。
夜色,再次悄然降临。
吃了药,又敷了金疮药,冷焰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高烧退了下去,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却好了不少。
夜深人静,守卫的巡逻间隔似乎变长了。
她知道,时机或许来了。
那把偷来的铜钥匙,像一块烙铁一样,在她袖中散发着诱惑的热度。
必须去试试!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从门缝中向外观察。今晚月色昏暗,适合行动。
确认外面暂时没有守卫经过,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
她凭借记忆和白天观察,选择了一条尽可能隐蔽的路径,利用阴影和廊柱的掩护,如同鬼魅一般,向着记忆中王府核心区域——萧绝书房的大致方向摸去。
每走一步,膝盖都传来刺痛,但她咬紧牙关,强忍着。
王府很大,守卫也远比柴房那边森严。她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躲避巡逻的护卫,进程十分缓慢。
有好几次,她几乎与巡逻队擦肩而过,心脏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腔。
终于,有惊无险地,她接近了那片守卫格外森严的院落。
萧绝的书房,就在那里面。
但她根本无法靠近院落的正门。那里灯火通明,至少有四名带刀护卫如同雕塑般守在门口,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
硬闯就是找死。
她只能绕着院墙,寻找可能存在的、不那么起眼的侧门或者窗户。
然而,院墙高耸,所有可能进出的地方,似乎都有人看守或者被封死。
难道……这把钥匙不是用来开书房院落的门的?
冷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目光被院落角落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似乎是用来排放雨水或者杂物的低矮小门吸引了。
那扇门几乎被杂草和灌木丛完全掩盖,门上锈迹斑斑,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很久。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冷焰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
拨开杂草,她看到了门上的锁孔。
那是一把同样锈迹斑斑的、但制式明显很古老的铜锁。
她颤抖着从袖中取出那把偷来的黄铜钥匙,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入锁孔。
钥匙进入有些滞涩,但型号似乎匹配!
她轻轻转动钥匙。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她耳中却如同天籁般的机簧弹动声响起!
锁……开了!
冷焰狂喜之下,几乎要落泪!
她强压下激动,小心翼翼地、无声地推开那扇低矮沉重的小门,侧身钻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狭窄漆黑的、向下延伸的甬道,充满了霉味和尘土味。
这里……似乎是一条不为人知的、通往书房区域的秘密路径!
她反手轻轻关上门,重新落锁,然后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
现在,她终于进入了龙潭虎穴的核心区域。
前方等待她的,会是梦寐以求的机密,还是万劫不复的陷阱?
冷焰不知道,但她眼神坚定,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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