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康拉德·科兹。我曾是你们口中的午夜审判,是盘旋在黑帮与权贵噩梦中的蝙蝠,是用鲜血书写律法的暗夜之王。”
街道上,无数人停下了奔逃的脚步。
矿工们扔掉了镐头,工人们放下了工具,就连那些正在趁乱劫掠的暴徒也怔怔地抬起头。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诅咒,一个传说,一个他们曾在私下咒骂、却又在绝望中暗自祈祷会降临惩罚“上面那些人”的可怕存在。
“但我今天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延续我的统治。”屏幕上的科兹微微前倾,仿佛要穿透屏幕抓住每一个听众的灵魂。
“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个真相,你们不是天生的奴隶。”
“你们血管里流淌的血,与那些住在尖塔顶层、喝着美酒、看着你们在泥泞中挣扎的人是同样的颜色。”
“你们被剥夺的,不是力量,而是知道自身力量的权利。”
“看看你们周围!”科兹的声音陡然升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厉响。
“看看那些华丽的宫殿是用谁的骨头垒成!看看那些豪宅消耗的能量足以让多少孩子免于冻饿!”
“看看你们每天工作二十三个小时生产出的财富,最终落入了谁永远填不满的口袋!”
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锤子,敲碎了长期灌输的麻木。
愤怒,如同地底酝酿已久的岩浆,开始在每个胸腔里涌动、升温。
“他们告诉你们要安分守己,告诉你们苦难是美德,告诉你们反抗会招致毁灭!”
“因为他们害怕!”
“害怕你们一旦意识到自己的人数,一旦意识到锁链其实握在自己手里,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高耸的贵族尖塔中,有人慌乱地试图切断信号,却发现所有控制系统都已失效。
恐慌开始蔓延。
“现在,天亮了。”科兹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却更令人毛骨悚然。
“帝国的正义大军已至,他们的末日已成定局。”
“但我向你们承诺!这不是又一次简单的权力更迭。我不会让外来者决定谁该上绞架。”
他漆黑的眼睛扫过镜头,仿佛在注视每一个人。
“审判的权利,属于你们。复仇的权利,属于你们。清洗这座腐烂城市每一个脓疮的双手,也将是你们自己的双手。”
他举起一只包裹着漆黑装甲的手,缓缓握成拳头。
“去打开那些从未对你们开放的仓库大门,取出本应属于你们的粮食与药品。”
“去砸碎那些记录着你们债务与卖身契的档案馆服务器!”
“去找到那些曾经将你们的孩子送上竞技场、将你们的亲人丢进废弃矿井、趴在你们脊梁上吸血的‘主人’、‘老爷’、‘董事’们。”
“不要等待救世主!不要指望怜悯!用你们手中的工具!扳手!铁锤!切割枪!甚至是石头和拳头!去索回被偷走的人生,去兑现属于让人民的正义。”
他的声音如断头台的铡刀般落下:
“我们即将获得自由!因为我们即将亲手斩断了锁住我们灵魂的锁链!”
广播戛然而止。
屏幕熄灭前最后一帧,是科兹转身融入塔楼阴影的画面,仿佛他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如今只是将黑暗还给了孕育它的大地。
紧接着,整个城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这死寂只持续了三次心跳的时间。
然后,某个下层街区传来第一声金属大门被砸倒的轰然巨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呼喊声、怒吼声、积压了几个世纪的悲鸣与狂啸,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涌起,汇聚成摧毁一切的音浪。
诺斯特拉莫的审判日,在晨光与烽火中,由它曾被吞噬的子民亲手拉开了帷幕。
而科兹,那位暗夜之主,正静静站在高高的信号塔顶端,俯瞰着这片由他点燃的、熊熊燃烧的愤怒之火,如同一位冷漠的指挥家,等待着他为这座城市谱写的最后一章交响。
那将完全由诺斯特拉莫的复仇之声所构成。
………………………………
“冲啊!夺回来!”
“砸开那扇门!里面有吃的,还有他们抢走的我们的东西!”
“杀进去!一个也别放跑!”
曾经壁垒森严、装饰着家族纹章的庄园大门,在由扳手、撬棍、乃至血肉之躯组成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第一扇镶嵌珠宝的铜门被数千双黝黑、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合力推倒,轰然砸地的巨响像是开启了某种庆典的鼓点。
庄园内部,惊慌失措的景象与往日的奢华形成残忍对比。
一名脑满肠肥、身披丝绸睡衣的矿业寡头跌跌撞撞地从卧室跑向密室,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嘶声尖叫。
“卫兵!我的卫兵呢?!拦住那些暴民!我给钱!十倍!一百倍!”
然而,他豢养的、平日里装备精良趾高气扬的私人保镖,此刻要么早已脱下制服混入人群,要么就在大门被突破的瞬间,被汹涌的人潮彻底吞没。
几个试图举枪的保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就被四面八方扔来的石块、工具砸翻在地,旋即被无数双脚踏过。
街道上的场面更加混乱而有序。怒火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口。
“吊死他们!”
一个满脸煤灰、瞎了一只眼的老矿工,用尽毕生力气喊出了这句积淀了无数代人血泪的诅咒。
这句话像瘟疫般迅速传染开来,在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广场回荡,最终汇合成统一的、撼动地基的怒吼。
“吊死他们!吊死他们!”
曾经维护权贵秩序的保镖,此刻被反剪双手,由十几个精壮的工人或矿工死死押着,如同待宰的牲畜。
和他们一同被从豪宅深处、地下室、密道里拖拽出来的,还有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族成员。
无论是脸色惨白的少爷小姐,还是浑身哆嗦的老爷夫人都无一例外,他们被从角落之中拖出迎接人们的怒火。
而那些为虎作伥的管家、监工、心腹仆人们,并未因其“仆人”身份得到宽恕。
他们往往比主子更了解压迫的细节,执行命令时更加残忍苛刻。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也是被逼的……”一个肥胖的管家涕泪横流,裤裆湿了一片。
“我错了!我把钱都拿出来!粮食也给你们!” 一个少爷模样的年轻人拼命磕头,昂贵的额头在粗糙的石板地上撞出血印。
“我只是个听命办事的啊!” 一名保镖哭嚎着,早没了平日的凶狠。
哀求、哭泣、忏悔……
这些往日或许能换来一丝虚伪怜悯的表演,此刻在滔天的恨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回应他们的,只有更加响亮的怒吼和推搡。
早有准备。
上千根粗糙但结实的麻绳,不知从哪个仓库或工厂车间被搜刮出来,如同一条条等待猎物的毒蛇,被熟练地抛过高楼阳台、街灯横杆、甚至临时竖起的绞架。
无数绳结在愤怒却稳定的手中飞快打好。
审判简洁到残酷。
没有冗长的罪名宣读,因为每个人的罪行都写在这座城市的每一块砖石和每一张饥饿的脸上。
被选中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曾是主子还是帮凶,在震天的口号声中被强行拖拽到高处。
阳台边缘、临时搭建的木台、甚至是他们自家宫殿气派的支撑柱装饰横梁上。
粗糙的麻绳套上脖颈的瞬间,绝望的哭嚎达到了顶点。
有些人瘫软如泥,需要被人架着,有些人歇斯底里地挣扎,踢蹬着腿,更多人只是两眼空洞,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离。
“为了我累死的家人!”
“为了我饿死的母亲!”
…………
行刑者们红着眼睛,高声喊出自己复仇的理由,然后,在同一声怒吼的号令下。
“推!”
手臂用力,或直接一脚踹出。
重物坠落的声音接连响起,并不沉闷,反而带着一种绳索猛然绷紧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紧接着,是躯体重量拉扯下颈椎断裂的细微脆响,以及下方人群中爆发的、震耳欲聋的、混杂着狂喜、解脱与无尽痛苦的咆哮与哭喊。
一具具曾经代表着权力、财富与压迫的身体,在晨光与尚未散尽的烽烟中,如同怪异的钟摆,悬挂在诺斯特拉莫的街道两旁,缓缓旋转。
他们华贵的衣物在风中飘荡,失禁的污物滴落,曾经高傲或谄媚的面孔定格在最后的惊骇与痛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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