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大，却在这寂静的丹房中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顾阳高度集中的状态。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心中闪过一丝不悦。炼丹最忌打扰，尤其是在这种验证关键理念的时刻。但他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那原本如同呼吸般起伏的地火立刻恢复了平稳，丹炉内原本即将凝聚的药液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剧烈翻腾起来，那股奇异的药香迅速被一股焦糊味取代。
失败了。
顾阳面色平静，挥手打出一道灵力，熄灭了地火。他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先以神识扫过门外。
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材微胖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修士，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和不耐，正抬手准备再次敲门。顾阳认得此人，名叫赵明，是与他同期入门的外门弟子，据说家境尚可，平日里有些眼高于顶，炼丹天赋平平，却总喜欢吹嘘。
顾阳收敛心神，脸上迅速换上一副被打扰后略带茫然和一丝不悦的神情，这才上前打开了石门。
“顾七？你怎么在里面待这么久？轮到我用这间丹房了！”赵明见门开，立刻抱怨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丹房里瞟，显然闻到了那股尚未散尽的焦糊味，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啧，又炼废了？我说顾师弟，炼丹这事儿急不来，基础得打牢啊。”
顾阳心中了然，这丙等丹房并无固定预约，向来是先到先得，他今日来得早，便占用了这间。看来这赵明是等不及了。
“赵师兄，”顾阳语气平淡，侧身让开，“我刚清理完，正准备离开。地火已经熄了，师兄请自便。”
赵明大咧咧地走进丹房，目光扫过那个尚有余温的丹炉，嘴角撇了撇：“顾师弟，不是师兄说你，你还是多看看《基础丹术概要》吧，别总琢磨些没用的。”
他显然听说过顾阳有些“奇怪”的炼丹想法。
顾阳不置可否，说了句“不打扰师兄了”，便转身离开了丹房。
走出石室，外面的空气和嘈杂声扑面而来。顾阳深吸一口气，将方才被打断实验的那一丝不快压下。与这等人物计较，毫无意义。只是，这丙等丹房区域人员繁杂，确实不是个静心研究的好地方。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串管理丹房的老执事给的玉钥，心中微动。或许，可以从这清理维护的任务本身，找到更便利的条件。
接下来的几日，顾阳在完成日常清理维护时，更加用心。他不仅将丹房打扫得一尘不染，更是凭借其远超常人的神识和对阵法基础的理解，将他负责的这十间丹房的地火基座维护到了最佳状态。甚至，他还“顺手”将相邻几个无人负责维护的丹房地火也调理得平稳了许多。
这一细微的变化，很快被一些常来此地炼丹的外门弟子察觉。
“奇怪，今天丙字二十五号房的地火怎么这么稳？”
“是啊，我昨天在二十八号房炼回气散，成丹率好像都高了一点。”
这些议论渐渐传到了那终日昏昏欲睡的老执事耳中。这一日，顾阳正准备离开时，老执事罕见地主动叫住了他。
“小子，你叫顾七？”老执事依旧眯着眼，声音沙哑。
“是，执事。”顾阳停下脚步。
“丙字二十一至三十号房，是你负责清理的？”
“是的。”
老执事睁开浑浊的双眼，打量了顾阳一番，那目光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昏聩：“地火基座，是你调理的？”
顾阳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弟子只是按照册子上的方法，做了些基础的维护。”
“基础的维护？”老执事嗤笑一声，声音如同破风箱，“那几个节点的疏通和符文微调，册子上可没写。小子，有点意思。”
顾阳沉默不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老执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从怀里摸索出一块颜色更深沉些的玉牌，抛给顾阳：“丙字十七号房，地火口有点问题，寻常弟子调理不好，一直空着。以后那间房归你专用，算是你帮忙维护其他丹房的报酬。没事别来烦我。”
说完，他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顾阳。
顾阳接过玉牌，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丙十七”。他心中一动，这算是意外之喜了。一间专用的地火可能有些“特殊”的丹房，正合他意。
“多谢执事。”顾阳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找到丙字十七号丹房，位置相对偏僻一些。推开石门，一股比寻常丙等丹房更灼热几分的空气涌出。顾阳仔细检查地火口，发现这里的地火并非不稳定，而是天生带有一丝燥烈之气，火性比别处更猛，难以驯服，对于炼制要求温和火候的低阶丹药确实不利。
但这对顾阳而言，却并非坏事。火性更猛，意味着可塑性更强，更能锻炼他的控火能力，也更适合验证残卷中一些需要猛火淬炼的想法。
他花费了半日功夫，仔细研究这处地火的特性和基座阵法，然后动手进行微调。他并未强行压制其猛烈的本性，而是通过疏导和引导，在其狂暴之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相对稳定可供精细操控的路径。这需要对火焰和阵法有极深的理解，若非他神魂强大且涉猎广泛，绝难做到。
当淡蓝色的地火再次喷涌而出时，虽然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潜藏的炽烈，但火焰本身却如臂使指，可刚可柔，操控起来反而比那些平缓的地火更加得心应手。
“好！”顾阳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这丙字十七号房，以后便是他的专属试验场了。
拥有了稳定的炼丹环境，顾阳更加沉浸在丹道的探索中。他不再局限于辟谷丹和回气散，开始尝试炼制几种难度稍高的一阶丹药，如解毒用的“清灵散”，治疗内伤的“化瘀丹”。
他依旧以验证残卷理念为主，成功炼制出合格的丹药并非首要目标。每一次开炉，都是一次新的尝试，一次对传统丹理的挑战与融合。
失败依旧是常态。丹房内时常飘出怪异的药味，石台上的“失败品”玉瓶也越来越多。但在这一次次的失败中，他对“叠浪控火”、“浊气平衡”、“五行相济”等残卷理念的理解愈发深刻，手法也愈发纯熟。
偶尔，他也会炼制几炉完全按照玄丹门正统手法毫无“花哨”的丹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当他以那种千锤百炼后的精准掌控力，返璞归真地运用正统手法时，炼制出的辟谷丹、回气散，其成色、药效，竟远超寻常外门弟子，甚至隐隐接近了一些内门弟子的水准。尤其是成丹率，高得吓人。
但他从未将这些“正常”的丹药示人，依旧只上交那些品质普通甚至略次的作品，维持着“刻苦但天赋有限”的形象。
这一日，他正在尝试以残卷中一种名为“九转回环”的凝丹法，炼制化瘀丹。此法要求在凝丹的瞬间，以神识引导药力进行九次微小的旋转压缩，使得药力更加凝练，理论上能提升丹药品质近三成。
这法门对神识强度和操控精度要求极高。顾阳全神贯注，神识如丝，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炉内那团即将凝固的药液。
第一次旋转，成功。
第二次，药液微颤，勉强稳住。
第三次……
第四次……
就在进行到第七次旋转时，丹房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轻盈而稳定，停在门外，并未立刻敲门。
顾阳心神没有丝毫分散，继续着第八次旋转。他能感觉到，丹药中的药力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凝聚、提纯。
门外之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第九次旋转完成！丹炉内光华一闪，三颗龙眼大小，色泽深褐，表面隐隐有九道细微螺旋纹路的化瘀丹滴溜溜地成型，一股浓郁而纯正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远超寻常化瘀丹！
成了！而且品质极高！
顾阳心中涌起一股喜悦，这不仅是一次成功的炼制，更是对他这段时间钻研成果的最佳肯定。
他挥手收丹，将三颗丹药装入玉瓶，这才平复气息，看向石门。
“咚咚。”敲门声此时才响起，礼貌而克制。
顾阳打开石门，门外站着的人，让他微微一愣。
只见陈雅云一袭蓝衣，静立门外，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又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他手中尚未收起的玉瓶，鼻翼微动，捕捉到了空气中那缕迥异于寻常化瘀丹的纯正药香。
她的眼中，再次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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