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璃璟那空灵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露珠，滴落在霍临深灼热的心头，瞬间激起的不是退却的寒意，而是一种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决绝。代价？他早已将自己的一切都押上了这张赌桌，灵魂、尊严、乃至生命，只要她能垂青，他甘之如饴！
他僵立在原地，看着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座微缩的“人工神域”，那平静的侧颜在柔和的光线下，美得不似凡人，更像一尊冰冷而完美的神像。一股混杂着卑微、渴望与毁灭欲的热流，在他胸腔里冲撞、咆哮，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摇摇欲坠的冷静外壳。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最后一丝理智。他不能在这里失控，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一个彻头彻尾的、被欲望支配的疯子——尽管他内心早已是了。
“……无论什么代价。”霍临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灼烧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我都愿意支付。”
璃璟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根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点在了隔离生态穹顶的特殊玻璃上。随着她指尖的触碰，那坚硬的玻璃表面，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圈圈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穹顶内，那几株模仿她力量、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植物，仿佛受到了某种本源的召唤，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变得更加青翠，散发出的光芒也明亮了数分，甚至隐隐与璃璟周身那无形的场域产生了共鸣！
霍临深瞳孔骤缩，心脏狂跳！他亲眼见证了这超越科学解释的一幕！这不仅仅是认可，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赋能！她在他打造的“巢穴”里，留下了属于她的印记！
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他赌对了！他的方向是对的！只要他继续倾尽所有，打造更完美、更宏大的“网”，她就会一点点地靠近，一点点地……停留！
“我会证明给你看！”霍临深几乎是脱口而出，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证明我有支付任何代价的资格和价值！”
璃璟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这一次，她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是纯粹的漠然，而是多了一丝……类似于看到实验样本开始产生预期反应的、饶有兴味的审视。
“证明？”她轻轻重复，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毫米，“如何证明？”
她的反问，像一个钩子，精准地钩住了霍临深那颗早已为她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有力：“‘创世’计划的第一个探索目标，已经选定——位于南太平洋深处，一座刚刚因地质活动浮出水面、几乎未被任何现代文明涉足的火山岛。初步遥感探测显示，岛上可能存在独特的生态系统，甚至……一些无法解释的能量读数。”
他紧紧盯着璃璟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兴趣的光芒。“我希望，你能作为团队的核心，亲自前往。那里……或许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他将一个未知的、可能蕴含着秘密的新世界，作为献祭的羔羊，推到了她的面前。
璃璟静静地听着，眸中流转着难以捉摸的神光。一个新生的、未被污染的世界碎片？对于一位曾见证过无数世界生灭的神明而言，这确实比凡俗的财富与权力，要有趣那么一点点。尤其是，当这个世界可能还残留着“虚无侵蚀”的痕迹，或者孕育着独特的、可供她“净化”与“研究”的样本时。
她看着霍临深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混合着献祭般虔诚与掌控欲的复杂光芒，看着这个凡人帝王为了吸引她的注意，不惜将整个未知的世界都当作筹码……
一种久违的、类似于……“玩心”的情绪，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亘古平静的心湖深处，极其微弱地苏醒了一丝。
陪他玩玩，似乎……也无妨。
看看这个凡人，究竟能为了他的执念，做到何种地步。
看看这场由他主导、却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他掌控的“狩猎”，最终会走向何方。
她微微偏头，目光掠过霍临深，仿佛穿透了建筑的阻隔，遥遥望向了南太平洋那个未知的坐标。然后，她重新看向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他紧张而期盼的身影。
“可以。”
两个字。
轻飘飘的，却如同最终的审判，又如同游戏的开幕铃音。
霍临深感觉自己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巨大的狂喜如同核弹般在他体内炸开，席卷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思维！他几乎要站立不稳，想要呐喊，想要跪地感谢这微不足道的恩赐！
她答应了！她真的答应了！
他成功了！他成功地，用凡人的方式，为她设下了第一个……诱饵！并且，她咬钩了！
然而，就在他被狂喜冲昏头脑的前一秒，璃璟接下来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着更加致命的诱惑，当头浇下——
“不过，”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我需要一件东西。”
霍临深立刻从狂喜中惊醒，如同最忠诚的仆从，急切地应道：“你说！无论什么，只要世上存在，我一定为你取来！”
璃璟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他一直紧握的、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右手上。
“那片羽毛，”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淡，“还给我。”
轰——！
霍临深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再次崩塌！
羽毛！那片幽蓝色的、与他经历过意识洗礼、承载着他与她最初连接的羽毛！他几乎已经将它视作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视作了他与她之间那脆弱而珍贵的信物！是他所有疯狂执念的源头与慰藉！
现在……她要收回？
一股如同被生生剜去心脏般的剧痛，混合着巨大的恐慌与不舍，瞬间攥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右手在口袋里死死攥住那片羽毛，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为什么？是因为他做得还不够好吗？是因为他刚才的失态让她不悦了吗？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代价”的一部分？
他看着璃璟那双平静无波、仿佛能看穿他所有挣扎的眸子，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蔓延开来。他明白了，这或许就是她所说的“代价”的开端——剥夺他自以为拥有的、与她唯一的联系，让他重新回到一无所有的、卑微的起点。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右手从口袋里抽出。那片幽蓝色的羽毛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依旧流转着神秘的光泽，散发着奇异的温润。
他看着它，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仿佛在与他自身的灵魂剥离。
最终，他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掌递到了璃璟面前。动作僵硬，如同在献出自己的心脏。
璃璟伸出手，指尖轻轻拈起了那片羽毛。
在羽毛脱离他掌心的瞬间，霍临深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被硬生生抽离，一阵强烈的空虚与眩晕感袭来，让他几乎踉跄。
然而，就在他以为连接彻底断裂，绝望即将把他吞噬的时候——
璃璟拿着那片羽毛，并没有收回，而是用指尖在那幽蓝的羽瓣上，极其随意地、轻轻一拂。
一道微不可察的白金色神光，如同最高超匠人的刻刀，在羽毛根部一闪而逝。
下一刻，她将羽毛重新递还到了霍临深的面前。
霍临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的羽毛。
“现在，”璃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随意，“它属于你了。”
霍临深茫然地接过羽毛。在接触的瞬间，他浑身猛地一颤！
羽毛依旧温润，但感觉……完全不同了！
之前，这片羽毛更像是一个被动的、散发着能量与记忆碎片的“异物”。而此刻，它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生命”，与他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更加紧密、更加清晰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共鸣！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羽毛内部，那如同呼吸般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流转！
她不是收回！她是……进行了某种“赐予”？某种“绑定”？
她用这种方式，斩断了他对“信物”的依赖，却又用一种更直接、更不容拒绝的方式，将她的一丝力量，或者说“标记”，更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身上！
他依旧卑微，依旧是她游戏的棋子。但此刻，他仿佛从一枚可以被随意丢弃的棋子，变成了一枚……被打上了她专属印记的棋子。
霍临深紧紧攥着这片已然“不同”的羽毛，感受着那血脉相连般的共鸣，抬起头，看向璃璟，眼中充满了更加复杂的情绪——卑微、感激、震撼，以及一丝……被神明亲手“标记”后，产生的、扭曲而炽热的归属感。
璃璟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情绪，看着他紧紧攥住羽毛、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的样子，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又微妙地加深了一丝。
“准备好支付代价了么，霍临深？”
她轻声问道，声音空灵，如同神谕，又如同恶魔的低语。
然后，不再等他回答，她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离开了这片他精心打造的、试图囚禁神明的领域。
只留下霍临深独自一人，紧紧攥着那片已然“活化”的羽毛，站在空荡的大厅里，如同一个被赋予了使命，却又深知前路遍布荆棘的……狂信徒。
游戏的规则，由她制定。
而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在献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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