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清那句淬毒般的“走着瞧”,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帝都某个奢华的公寓内漾开冰冷的涟漪,却未能波及远在郊外别墅的璃璟分毫。
对璃璟而言,与周明轩在图书馆的偶遇及那随口的点拨,不过是退休日常中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如同拂过书页的一缕清风,过了便散了。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晨起,用餐,阅读,偶尔弹奏几个随性的音符,或在花园里感受草木的呼吸。
然而,这份她刻意维持的宁静,在另一个人眼中,却成了不断发酵、引人探究的谜团。
傅斯珩几乎是一夜未眠。
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却隔绝不了他脑海中反复播放的画面——衣橱角落里那个被随意处置的礼盒,璃璟平静无波说出“小米粥火候不够”的神情,以及……特助小心翼翼呈上的、那张在图书馆被抓拍到的照片。
照片上,璃璟与周明轩相对而坐,她侧颜宁静,眼神落在窗外,仿佛置身事外,却又奇异地成为整个画面的焦点。周明轩脸上那纯粹的、带着仰慕的专注,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傅斯珩的心头,不致命,却持续地散发着令人烦躁的隐痛。
她可以对价值连城的珠宝不屑一顾,可以对苏晚清的挑衅漠然处之,甚至可以对他傅斯珩的喜怒无常完全免疫。可她竟然……会对一个陌生建筑师随手画下的拙劣草图,投去关注?甚至出言指点?
凭什么?
周明轩凭什么?
一种混合着强烈嫉妒和巨大困惑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灼烧。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被他视为“影子”的女人。她就像一本被紧紧合拢、封面朴素的书,他曾经不屑于翻开,如今却发现自己连书名都未曾看清。
这种失控的、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几乎要让他发狂。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
傅斯珩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眼中布满血丝。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不再满足于从旁观察,或是用物质去试探。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璃璟所有“反常”行为的答案。他要亲自去“翻阅”这本书。
他走下楼梯时,璃璟已经坐在了餐厅里。她穿着简单的棉质长裙,长发松松挽着,正小口喝着面前的小米粥。晨光温柔地笼罩着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软而静谧。
傅斯珩的脚步在餐厅门口顿住。这一幕如此日常,却又如此陌生。过去的她,总会在他出现时立刻变得拘谨,眼神闪烁,带着刻意模仿的温顺。而现在的她,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他的存在与窗边那盆绿植并无区别。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佣人立刻为他摆上餐具。
餐厅里只剩下细微的碗勺碰撞声。
傅斯珩没有动面前的早餐,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牢牢锁在璃璟身上。他看着她慢条斯理地用餐,看着她用餐巾优雅地擦拭嘴角,看着她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格外沙哑低沉。
璃璟动作一顿,抬眸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
傅斯珩深吸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紧张,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更加烦躁。他放弃了迂回的策略,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目光锐利地看向她:
“你懂建筑?懂古埃及符号学?”他直接抛出了核心的疑问,语气带着审视和不容回避的压迫,“周明轩那个项目遇到的难题,连他团队里的专家都束手无策,你一句话就点破了关键?”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一个依附他生存、只知道模仿晚清的“花瓶”,会拥有如此深邃的、连专业人士都惊叹的洞察力。
璃璟对于他知晓图书馆一事,并未露出丝毫意外或惊慌。她重新坐稳,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平静地回答:“不懂。”
傅斯珩皱眉:“那你……”
“我只是,”璃璟打断他,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人心的力量,“看到了‘真实’。”
“真实?”傅斯珩愣住,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词在此刻的含义。
“嗯。”璃璟的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力量的流动,情绪的痕迹,存在的状态……万物皆有迹可循。那个符号,它的‘真实’不在书本的解释里,而在它被创造之初,那股想要表达‘生命力’的意图里。甲壳的弧度,是那意图的显化,你把它画得僵硬了,意图便死了。”
她的话语,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的低语,玄奥,空灵,完全超出了傅斯珩所能理解的范畴。这不是知识,不是技能,这是一种……近乎本源的认知方式!
傅斯珩怔在当场,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试图理解她的话,却只觉得那每一个字他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如同天书。然而,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万物本质的眼眸,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她说的是真的!她不是在故弄玄虚!
一种巨大的、认知上的冲击,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傅斯珩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打破了这诡异僵持的气氛。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晚清”。
傅斯珩的眉头下意识地拧紧,一股强烈的抗拒感油然而生。他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应对苏晚清的温柔软语或委屈抱怨。
然而,手机固执地震动着。
璃璟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个名字,又回到傅斯珩脸上,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厌烦。
她忽然觉得有些有趣。这些凡人,总是被自己设定的角色和情绪所困,画地为牢。
就在傅斯珩准备直接挂断电话时,璃璟却轻轻开口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怜悯:
“不接吗?”她微微歪头,像是好奇,“你的‘晚清’,还在等你。”
那声“你的晚清”,从她口中说出来,不带丝毫醋意,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却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傅斯珩一直以来自我构建的、对苏晚清那份“深情”的幻象。
他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方。
是啊,他的晚清。
他一直以来视若月光、珍藏在心尖上的人。
可为什么,在此刻,在这个清晨,在听完璃璟那番如同神谕般令人震撼的话语之后,听到“晚清”这个名字,他心中涌起的不是往日的柔情与悸动,而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负担感?
他甚至无法立刻回忆起苏晚清具体的面容,脑海中反复闪现的,反而是璃璟平静无波的眼神,是她随手将礼盒塞进衣橱角落的随意,是她评价小米粥火候时的认真,是她刚才说着“万物皆有迹可循”时,那超然物外的神态……
手机停止了震动,屏幕暗了下去。
餐厅里恢复了死寂。
傅斯珩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璃璟。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愤怒,也不是困惑,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的、深不见底的震撼。
他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坐在自己对面的是谁。
那不是晚清的影子。
那甚至不是一个他所以为的、简单的女人。
那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揣度、更无法掌控的……存在。
璃璟对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视若无睹。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安静,便不再停留。她站起身,准备离开餐厅,继续她平静的退休生活。
然而,就在她经过傅斯珩身边时,男人却猛地伸出手,再一次,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一次,力道不再粗暴,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璃璟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眉头微蹙。
傅斯珩抬起头,仰视着她。晨光从她身后照射过来,为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更加遥远而不真实。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他问得艰难而缓慢,带着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茫然与恐惧。他不再问她和周明轩的关系,不再质问她的“反常”,他问的是她最本质的……存在。
璃璟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看着他眼中那彻底被击碎骄傲、只剩下卑微探寻的混乱。
她忽然觉得,一直维持这虚假的“替身”身份,似乎也有些乏味了。退休生活,或许需要一点……真实的底色。
她微微俯身,靠近他,距离近得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片深邃的、仿佛容纳了星辰宇宙的平静。
然后,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在他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如同神只俯视凡人时,那带着一丝怜悯与疏离的低语:
“傅斯珩,”
“你难道从未想过……”
“也许,需要被‘像’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话音落下,她轻轻一挣,便从他的钳制中脱出手腕,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餐厅,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沐浴在晨光中的背影。
傅斯珩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需要被“像”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这句话,像一个无比巨大的、嘲讽的漩涡,将他过去所有的认知、所有的行为、所有的骄傲,都卷入其中,搅得粉碎!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是……
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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