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里的死寂，在璃璟身影消失于后台入口后，如同被打破的冰面，骤然被各种压抑的惊呼、窃窃私语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所充斥。
四千万！
一条市值顶多两千万的项链！
而且是由那个名不见经传、一直被视为苏晚清替身的璃璟拍下！用的还是她自己的钱！这简直比最离奇的豪门八卦还要震撼！
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依旧僵坐在主桌的傅斯珩身上。他脸色煞白，下颌线绷紧如石雕，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那双曾睥睨商场的眼眸，此刻空洞地望着璃璟消失的方向，里面翻涌着屈辱、震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彻底击垮后的茫然。
他输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最引以为傲的财富领域，被他曾经视若玩物的女人，以一种近乎羞辱性的方式，碾压得体无完肤。
苏晚清坐在他身旁，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濒临爆炸的压抑气息。她自己的脸色也同样难看，精心维持的温婉面具早已碎裂，只剩下强装镇定的仓皇和眼底无法掩饰的嫉恨。傅斯珩此刻的狼狈，比璃璟拍下项链本身，更让她感到恐慌。这意味着，傅斯珩对那个女人的在意，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甚至可能……超越了他一直以来的骄傲和理智！
周明轩看着这一幕，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并未跟随璃璟去后台，而是依旧坐在原位，姿态从容，仿佛只是看了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傅斯珩无声的嘲讽。
后台的贵宾室内，气氛却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
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装有那条天价粉钻项链的保险箱放在璃璟面前的桌上，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能眼都不眨拿出四千万竞拍的女人，其背景绝非寻常。
“璃小姐，这是您拍得的项链，请您查验。关于支付方式……”经理搓着手，语气谨慎。
璃璟甚至没有打开保险箱查看。她的目光在箱子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而只是一件普通的快递包裹。
“刷卡。”她淡淡开口，从随身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手拿包里，取出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
当经理双手接过那张卡，在poS机上划过，看到交易成功的提示时，他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不是傅总的副卡，也不是周先生的账户，是这位璃小姐……她自己的卡！她竟然拥有如此惊人的个人财富？！
支付完成，经理将卡和保险箱一并恭敬地递还。
璃璟拿起保险箱，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便向外走去。
“璃小姐，需要为您安排保镖护送吗？”经理连忙追问。
“不必。”她的声音消散在门口。
当她重新出现在宴会厅后台入口时，原本嘈杂的大厅瞬间又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她身上，看着她手中那个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保险箱。
傅斯珩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如同负伤的野兽。
璃璟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这凝滞的气氛和无数道灼人的视线。她步履从容，径直朝着出口走去，没有去看傅斯珩，也没有去看周明轩，更没有去在意任何人。
仿佛刚才那场震惊全场的竞拍，于她而言，不过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与在超市买了一瓶水并无区别。
这种极致的平静与漠然，比任何胜利者的炫耀，都更让傅斯珩感到刺痛和难堪。
就在她即将走出宴会厅大门时，傅斯珩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站住！”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执拗。
璃璟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傅斯珩推开试图劝阻的苏晚清，大步穿过人群，走到璃璟身后，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那极淡的、与他主卧同款却又似乎截然不同的雪松气息。
“为什么？”他盯着她的背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不解，“你为什么非要那条项链？！是为了挑衅我？还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无法理解！如果她想要珠宝，他之前送的那些，哪一件不比这条更好？如果是为了钱，她明明拥有他都不知道的巨额财富！她到底想要什么？！
璃璟缓缓转过身，终于再次看向他。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在接触到他那充满血丝、写满痛苦与执念的眼睛时，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依旧困在“胜负”、“挑衅”、“证明”这些狭隘概念里的男人，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也传入周围所有竖起的耳朵里：
“那条项链，”她的语气平淡无波，“粉钻的切割比例，破坏了它内部光线的自然折射，像被强行扭曲的彩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补充了最后一句：
“我只是，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留在外面。”
轰——！
傅斯珩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不……不喜欢有瑕疵的东西留在外面？！
所以，她砸下四千万，不是因为和他赌气，不是为了向周明轩示好，甚至不是为了那条项链本身的价值……
仅仅是因为，她觉得那条项链的切割……有“瑕疵”？！
她看不顺眼，所以要把它“收”起来，免得留在外面碍眼？！
这是何等荒谬！何等……令人绝望的理由！
这比任何出于嫉妒、报复或炫耀的动机，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降维打击般的无力感！他视若珍宝、不惜代价想要争夺的东西，在她眼中，竟然只是一个……有瑕疵的、需要被清理的物件？！
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屈辱，所有因她而起的激烈情绪，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在身后的桌子上，杯盘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着璃璟，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怎样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那不是财富的差距，不是地位的悬殊。
那是认知维度上，彻底的、绝望的……碾压。
苏晚清也听到了璃璟的话，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看着璃璟，如同看着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妖魔。四千万……就为了一个……“瑕疵”？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周明轩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中也闪过一丝极深的震撼。他原本以为璃璟竞拍或许有别的深意，却没想到，理由竟是如此的……纯粹而……匪夷所思。
整个宴会厅，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被璃璟这个完全超出他们理解范畴的竞拍理由，震得失去了语言。
璃璟没有再理会身后的一片死寂和傅斯珩那彻底崩溃的眼神。
她拎着那个装着“瑕疵品”的保险箱，转身，毫无留恋地走出了宴会厅大门，将所有的喧嚣、震惊、以及那个被她一句话彻底击垮的男人，抛在了身后。
门外，夜风微凉。
周明轩很快也跟了出来，他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璃璟摇了摇头：“不必。”
她走到路边，似乎准备拦车。
周明轩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条项链……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无法想象，有人会花四千万，买一个自己认为有“瑕疵”的东西。
璃璟的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如何处理一件旧衣服：
“或许，融掉吧。”
周明轩呼吸一窒。
融……融掉？！
四千万……融掉？！
他看着璃璟那张在夜色中显得愈发清冷缥缈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眼前这个人，仿佛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而宴会厅内，傅斯珩依旧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座失去灵魂的雕塑。
苏晚清试图去扶他，却被他猛地甩开。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他曾经视若月光、如今却只觉得面目模糊的女人，又想起璃璟那双平静到残酷的眼睛，和那句“融掉吧”……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他死死咽了下去，眼神却在瞬间，变得一片死寂的空洞。
他明白了。
从始至终，他在璃璟眼中，
或许，也只是一个……亟待被“清理”的……瑕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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