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压卡车的成功修复,像一剂强心针,扎进濒死的紧急任务里,让后勤处从死寂中活了过来。欢呼声响彻库房,连平时严肃的老师傅都忍不住拍着凌国栋的肩膀,笑着说 “老凌,你可真是咱们的救星”。表彰的红榜似乎已在墙上挂好,提拔的风声也像羽毛般飘进耳朵里。
可凌国栋却像揣着块冰,从里到外透着冷。成功的兴奋像潮水般来得快,退得更快,只留下满地狼藉的疑虑,像藤蔓般疯长,缠得他快要窒息。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下,那几张被翻得卷了边的图纸,像一张张皱巴巴的脸,盯着他。传送带改造的记录、液压阀修复的草图,摊在桌上,像一个个未解的谜。女儿那张总是苍白怯懦的脸,和两次 “歪打正着” 的 “灵感”,在烟雾中反复重叠 —— 太巧了,巧得像编好的戏文,每一个 “偶然” 都踩着关键节点,精准得让人胆寒。
烟蒂在烟灰缸里堆成小山,空气里的尼古丁都压不住心底的慌。下班回家,他没像往常那样先洗手吃饭,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径直走向凌薇的房门,手放在门把手上时,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凌薇正坐在床边 “看书”,书页摊开,目光却没落在字上。父亲突然推门的声响,像惊雷炸在耳边,她手一抖,书本 “啪嗒” 掉在地上,封皮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抬头时,撞进父亲阴沉得能滴出水的眼神里,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过来,她心底的警铃瞬间炸响,连呼吸都停了半拍。
凌国栋反手关上门,门轴 “吱呀” 一声,像锁死了退路。他一步步走到凌薇面前,目光如炬,像猎鹰盯着猎物,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沙哑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地上:“薇薇,看着我。跟爸说实话,上次传送带的法子,这次液压阀的窍门,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哪个老师傅?哪本破书?你…… 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爸?”
那语气没了之前的试探,只剩不容置疑的逼问,像一把锤子,要砸开她的伪装。空气瞬间凝固,连灰尘都不敢飘,只等着那声破碎的响。
凌薇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地撞着肋骨,几乎要破腔而出。父亲的眼神太锐利了,像 x 光,能穿透她层层包裹的怯懦,直抵最深处的秘密。
绝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从云端跌进深渊,万劫不复!
恐惧像潮水般涌上来,瞬间漫过眼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不是装的,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怕 —— 怕被当成怪物,怕失去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安稳,怕这个本就脆弱的家彻底散了。
她猛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破碎得像被撕碎的纸:“爸…… 您说什么呢…… 我听不懂…… 我就是…… 就是那天听技术员叔叔说漏油没力气…… 就…… 就想起以前在废品站捡的旧书上…… 好像有磨一磨能修东西的话…… 我瞎说的…… 真的就是瞎说的…… 呜呜……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 我怕说错了您骂我…… 呜呜呜……”
哭声像断了弦的琴,嘶哑又委屈,她把 “偶然看到”“记忆模糊”“害怕责骂” 揉进每一个字里,将那个 “有点小聪明却胆小怕事” 的人设演到极致。她甚至不敢抬头,只敢盯着自己颤抖的膝盖,让泪水模糊视线,把恐惧和无助摊在父亲面前,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凌国栋看着女儿哭得浑身发抖,肩膀一抽一抽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那副脆弱的模样,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心底刚冒头的、那个可怕的怀疑,瞬间被父性的本能和现实的考量压了下去 —— 他这是在做什么?用最锋利的话,逼问一个吓坏了的孩子?就算她真的有秘密,在这样的逼问下,又怎么敢说?万一…… 万一她说的都是真的,自己这样,岂不是亲手把女儿推远?
巨大的疲惫像潮水般袭来,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满是无奈,所有的严厉和质疑,都像被风吹散的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出手,想拍拍女儿的肩,可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无力地垂下 —— 他怕自己的触碰,会让这脆弱的平衡彻底崩塌。
“行了…… 别哭了…… 是爸不好…… 爸不该凶你。”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像耗尽了力气,“没事了…… 以后…… 以后有什么想法,还是…… 还是可以跟爸说……”
可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选择不再追问,不是放弃了真相,而是选择了保护 —— 保护女儿,也保护这个好不容易才从风波里爬出来、勉强平静的家。
凌国栋走出女儿房间时,脸色依旧沉重,像蒙着一层灰。张莉娜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手里的搪瓷盘 “叮叮当当” 响,看到他这副样子,又听见房里隐约传来的抽泣声,吓得手一抖,盘子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了这是?你又骂她了?我跟你说过,别总对孩子那么凶……”
凌国栋猛地抬头,眼神里的厉色像突然出鞘的刀,吓得张莉娜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你听着!以后,关于薇薇的事,不准在外面多嘴一个字!不准再提什么老师傅,不准再提顾团长,更不准去瞎打听!王副主任的教训还不够吗?你想把这个家彻底毁了,是不是?!”
张莉娜被丈夫眼里的狠劲吓住了,手里的盘子晃了晃,菜汤差点洒出来。她讷讷地开口,声音都在发颤:“我…… 我没说什么啊…… 就是前几天跟刘婶提了一句……”
“提一句都不行!” 凌国栋低吼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恐慌,“咱们家经不起任何风波了!薇薇就是咱们的女儿,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忘了那些有的没的,记住了吗?!”
张莉娜看着丈夫前所未有的认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终于彻底老实了,连连点头:“知…… 知道了…… 我不说,以后什么都不说……”
这个家,在那个无法言说的秘密面前,像达成了某种脆弱的默契。所有人都闭上嘴,停下探究的脚步,像守护着一个易碎的瓷瓶,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谁也不敢戳破那层薄薄的窗纸 —— 怕一戳,就什么都碎了。
凌国栋两次用 “土办法” 救急的事,像长了翅膀,飞出后勤处,飞到了更上层。有人说 “老凌藏得深,平时看着不起眼,关键时刻能救命”,有人猜 “他背后肯定有高人,说不定是哪个退下来的老工程师,偷偷指点他”,还有人拿着他修复的图纸,在技术股讨论 “这法子看着糙,却透着巧劲,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这些议论像涟漪,一圈圈扩大,连师部主管后勤和装备的领导都听说了 “凌国栋” 这个名字。一份关于表彰他 “攻坚克难、节约成本” 的报告,还有拟提拔他为后勤科副科长的建议,被悄悄整理好,递到了上级的案头。
荣誉和权力像甜美的果实,挂在眼前,仿佛伸手就能摘到。可凌国栋却像背着块石头,走得越来越沉 —— 那些掌声和赞美,在他听来,都像在提醒他那个藏在女儿身上的秘密,每多一分关注,就多一分危险。
那份表彰报告,连同 “凌国栋背后有高人” 的传闻,像溪流汇入大海,最终都流到了顾廷铮的案头。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夹着报告,目光落在 “手工锻打齿轮”“研磨液压阀芯”“更换特种密封” 这些关键词上,久久未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看似原始的方法,其核心思路却像藏在粗布下的玉 —— 精准定位故障、吃透材料性能、用现有条件创造可能,每一步都透着化繁为简的智慧,绝不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后勤科长能独立想出来的。
他拿起桌角那张写着 “凌薇” 名字的便签,指尖轻轻划过那两个字。父亲突然爆发的 “技术能力”、女儿两次恰到好处的 “灵感”、陆文渊早年提到的 “风箱疑问”,还有她在流言和危机中异乎寻常的冷静…… 所有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可能性。
那个总躲在角落里、像株怕光的小草般怯懦的女孩,或许才是这一切的源头。她像一块被泥沙埋住的璞玉,粗粝的外表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光彩,甚至可能…… 藏着更惊人的秘密。
他需要确认,需要一把能撬开真相的钥匙。
目光落在桌上另一份文件 —— 师属修理所技术培训班的推荐学员名单。纸页上的名字密密麻麻,都是各部门推荐的技术骨干。他拿起钢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停顿了几秒,然后缓缓落下,在名单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个名字。
墨迹慢慢晕开,“凌薇” 两个字在一堆技术骨干的名字里,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像命中注定般,稳稳地落在那里。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带着初秋的凉意,顾廷铮看着那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深邃的光 —— 这场关于秘密的博弈,终于要拉开新的序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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